那日昭君命青蔷重新将裹了戒指以及信函的布包埋回到桂花树底下之时,便已知会了她倘若日后陆贞问起来她与周氏之间的那些往事该如何回答。
这个该如何回答,回答的全部都是大实话。
周氏从前是如何对待昭君的,以及昭君是如何肆意报复的,全数一一说给陆贞听。如此一来,便又延误了大半个时辰,也就是因为这延误的大半个时辰,青蔷才得以瞧见高演的那件事。
青蔷在将这些过往说给陆贞听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陆贞拢于袖中的手一再的犹豫,似乎是有东西想要交给青蔷,但又竭力控制着自己。那种表情青蔷瞧得十分清楚,是个茫然且纠结的神情。
所以,青蔷猜想那双拢于广袖之中的手里握着的大约便是那只仿制的狼牙令以及假信。这件事很容易推敲,大概是陆贞在给桂花树松土之时发现了那只布包,从而发现了里头的那枚戒指。而那封昭君亲手仿写的书信是依照周氏原意而写的,大致意思便是求陆贞将戒指交与傍山王,望其替她报仇。宫中与周氏素来不睦的唯有昭君一人,陆贞只需稍稍一想便能明白。
一边是一路帮着她,扶持着她在宫里走下去的娄家,另一边又是她最心爱的小情郎,抉择之难可以想见。高湛若是得到契胡势力相助,皇位便向着他挪了一分,但若是这只狼牙令落入娄氏手中,高湛便再无继位的可能。
窗外夜色深深,青蔷舔了舔干涩的唇角,起身与陆贞告了辞,只见陆贞面上的茫然之色渐渐消散,终于镇定了下来。听见青蔷告辞,她便随着起身将青蔷送了送。
青蔷瞧见,她一直掩于袖中的手松了松,又松了松,最后抽离出来替青蔷推门之时,什么东西也没拿出来。恩人好友与情郎之间,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她的小情郎。
这样子的选择不知是令然该觉得高兴还是失望,青蔷徐徐踱出青镜殿之时,只觉得自己是有些开心的。但这样的开心还未持续多久,便止于一个惊吓。这个惊吓来自于清凉月色之下十分惊艳香浓的一幕。
满园红梅绽放出一片花海来,晚风而过,一阵泠泠梅花香。憧憧花廓之后,是凉亭石桌,小炉煮酒,两抹人影交缠而立。
那被按在冷柱之上的水蓝色身影应当是个姑娘,此刻已然是珞带散乱,藕荷色的中衣滑落肩头,露出了贴身的赤色肚兜。狠狠将她抵住的那人倒是衣裳整齐,虽然一双手在姑娘胸前胡乱的揉着,却不像是意乱情迷的样子。
姑娘似乎是承受了莫大的痛苦一般,整个人像是一滩水一样的瘫软在那人与冰凉亭柱之间,气息渐重,似是无助的娇声唤道:“皇,皇上……”
青蔷被吓了一跳,但也不算是很大的一跳。在后宫之中敢这般光明正大的将个姑娘按倒肆意妄为的,除却高演不会再有第二人选,所以她虽未看清楚那人的脸,心里头却也是有了几分揣测这人是高演。只是那姑娘瞧着很明显不是萧唤云,高演他竟然肯抱除萧唤云之后的其他姑娘,这是一惊。
高演他平日里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竟也会于这样不隐蔽的地方情不自禁,这是二惊。
二惊完毕,青蔷便蓦地反应过来她今晚瞧见的这一幕实在是太不应该瞧了,倘若被里头那对鸳鸯瞧见,从而打扰了他们的好事,她恐怕会被高演杀人灭口。如此一想,青蔷便于隆冬凛冽夜风之中狠狠的哆嗦了一哆嗦,继而准备悄无声息的遁了。
遁走的脚步抬起来,还未曾落下去,便听见身后一身噼里啪啦的响声破空而起。青蔷默默收回脚步,回头一看,便瞧见原本还在炉火之上煮着的一壶热酒连壶带锅以及酒杯全数被他砸到了地上去,满地狼藉,酒香四溢。刚刚还在意乱情迷的姑娘不知怎地跪倒在了地上,卖力的磕着头,嗓音带出丝丝哭腔:“臣妾知错,皇上息怒,一切都是臣妾的错……”
青蔷甚无言的望了望亭中的这对鸳鸯,表示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瞧不出来那个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才引得高演大怒。难不成是嫌他那活儿太细了?
高演将桌上的东西全部都砸了个干净才拂袖坐下来,他身子本来就还未曾好利索,现下又是这样一顿脾气,便呛进来了一口冷气,掩嘴咳了起来。元福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了出来,手中提了件墨黑发亮的狐裘,披到高演身上,继而从怀中取出来了一只细颈的瓷瓶,倒了颗药丸给高演喂了下去。
忙碌了小半会儿,高演的咳嗽声才渐渐的小了下去,只是一张面皮还涨得通红,与那跪在地上求饶的姑娘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吧,今晚的事,就当做不曾发生。”
姑娘便拢了散乱的衣裳,抽哒哒的揉着眼睛垂头走了。
青蔷往一旁半人高的陀罗花丛之中缩了缩,抱了双膝蹲在里头,隔了几支低垂的枯树枝望出去。亭中高演双手扶额而坐,很明显已经不咳嗽了,但是瞧上去他似乎更加的痛苦了。
不知过了多久,青蔷觉得自己的腿都要蹲麻了,才听见亭中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朕……还是不行……”
青蔷愣一愣,待到反应过来之后便觉得一只巨大无比的天雷于自己头顶蓦地炸开来,炸的她耳蜗里头嗡嗡作响,良久回不过神来。他他他,他这个意思是……不举?
嗡嗡作响之中,元福似乎开口劝了一句什么话,青蔷没能听清楚。等到她能听清楚之时,便听见高演的嗓音缓缓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