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君说她是因为改变主意了所以才不出手帮陆贞的,其实她不帮陆贞最主要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虽说前世她将兵权交给高演之后便不怎么过问朝政了,但是有些消息时有传到她耳朵里,尤其是那个时候她最为关注的陆贞。当初陆贞晋升女官的考试究竟是副什么样的情形她不晓得,只知道她艺考的内容本是报了条八宝缨络上,后来交出来的却是一只细颈的白瓷净瓶。
瓷器历史悠久,辽阔国土之上找不到好的瓷土,大齐瓷业久衰不兴。瓷器大多以青瓷为主,稍有颜色偏近于浅青色的瓷器出窑便是上上佳品,天下爱瓷之人皆抢之。陆贞是如何烧出白瓷来的,其中纠葛怕是只有她自己才晓得。
但她是如何烧制出白瓷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只白瓷净瓶势必成为天下罕见的珍品,一旦掌握了制作白瓷的技巧便相当于握住了他国的一根瓷业上的命脉。
之后的事情青蔷皆在场,所以昭君也晓得七七八八。大约是王璇还是不肯放过陆贞,便死揪着白瓷是不是出自她之手,以及烧制出白瓷是不是纯属偶然这两点,硬了脖子不肯点头。
最终以高演出面解决圆满结束这件事。白瓷确实是出自陆贞之手,这一点陶窑里头的宫人都可以作证,至于烧制出白瓷是不是偶然,高演给了陆贞三日的时间,让她再烧制一次白瓷,以证明她烧制出白瓷确实不是偶然。
后来,三日之期一到,陆贞便交上来了一大批纯白的瓷器,一流的制瓷技术加之纯白如雪的色泽,这批瓷器后来每只的叫价都上千金。
如此看来,只需维持着当初的原样便有可能让陆贞重新烧制出白瓷来,若得白瓷,大齐的瓷器便无须再从他国购入,从而每年内宫便能节省下几万两黄金,若再加之民间的流通售额,每年起码能节矢十万两黄金。
前一世陆贞艺考之日,青蔷便正好奉了昭君命出宫去采买,陆贞有没有寻过她无从得知,昭君如今能做的便是竭力将一切都保持着前世的模样。
一夜忐忑,翌日辰时铜钟敲过三声,女官晋升考试正式结束。昭君于熟睡之中被那声音惊醒,辗转反侧终不能重新入睡,索性便披了件衣裳爬起来立在窗边瞧着外头将尽未尽的茫茫夜色发呆。
窗外一夜寒霜冻的一枝红梅越发娇娆起来,冬日的清晨总是迟迟转亮,若换成夏日的辰时早已亮如白昼。昭君缩手缩脚的抱着从前高欢送她的狐裘大氅坐在软榻之上,略消瘦下巴抵在膝盖上,抱着双腿望着桌上一只豆大烛火的灯盏发呆。
大抵是过了半个时辰的模样,窗外夜色渐渐散去,天边翻出祥云滚滚的白肚边来。早起的宫女呵着白气端了盆热水蹲在檐下洗漱,紧闭的大门被人轻轻敲响,未多久,便瞧见披了件外衣的腊梅匆匆的从檐下奔出去开门。
门口立着的是伺候高演的宦侍,身后一并排开几个小太监,被晨风冻得咯咯发抖,手中高高端着的漆盘上皆盖了块红绸布。据那宦侍的说法,这些都是今年参加女官晋升考试的一等宫女所交出来的应试作品,里头特特推荐了青镜殿陆贞姑娘做的一只细颈的白瓷净瓶,以及一海碗热气腾腾的鹿茸羹。前者是因为高演觉得昭君历来信佛,理应会喜欢那只净瓶;后者是因为高演觉得那碗鹿茸羹做的味道确实不错,十分合适清晨初醒的昭君食用。
腊梅将一番话原原本本的跟昭君说了一遍,昭君面容之上已泛出丝丝笑意,这一切,终归还是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早朝之后,高演便急匆匆的一路赶到昭阳殿,衣袂生风,脚步急促。
昭君略略一抬头,便瞧见了他一脸的焦急之色。他的来意与昭君料想的差不多,是来同昭君说朝堂上的事,关于娄家的事。说是今日的早朝之上,娄昭忽的革了好些个娄家子孙的职,且还将他手头的兵权全数移交了出来。
如此形容,倒像是娄昭准备告老还乡的样子。
昭君心中有数,表面上做了副初次听见十分惊讶的模样,惊讶了一会儿,便开始开解高演。开解了高演足足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将他心中的那个结给解开了。他是皇帝,手握重兵随时能造反的大将军是悬在他头顶之上的利刃,他心里自然不舒服,但这个令他不舒服的利刃是他的亲舅舅,所以他只能这样不舒服着。
昭君同他说,娄昭这人其实不大适合外出打战,因为他这个人实在是太吊儿郎当了,指不定哪一天在战场上觉得对方将领是个英雄好汉,他就欣欣然向往之,从而同对方私奔了也说不准……
这些全数都是她的胡扯,她将娄昭形容成一个崇尚魏晋风骨的书呆子,且这个书呆子打了这么些年的光棍委实不容易,前阵子同魏国的那场兵事里他还受了重伤险些没能活下来。昭君的意思便是,他这样子的一把老骨头已经不大行了,所以是时候让他回家养养老,娶了媳妇生个娃什么的。、
需知道,自娄昭嫡妻死后至今这么多年,他都未曾再娶妻。娄家不能断后,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该做的事情便是生个娃。
正儿八经的将这些胡说八道的东西同高演扯了半日,高演终于释然,请了安之后便又急匆匆的折回仁寿殿去了,瞧他走时的那个模样,大概是娄昭这样乍一放手,他得处理许多麻烦事,他这是处理那些麻烦事去了。
不得不说,娄昭放了兵权,高演心中的确是很开心的。这个儿子,他在她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