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元在椒房殿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发现在榻边伏着一个小小的人儿,散开了一头青丝,像泻下的黑色泉水。
“阿嫣怎么在这儿?”她轻轻问,只觉嗓子嘶哑。
“公主你醒了,”涂图小心的搀她坐起,轻声道,“小娘子一直担心你,我怎么说她都倔着不肯离开。”
动静中惊醒了张嫣,她揉着眼睛抬起头来,见了鲁元,欣喜笑道,“娘醒了啊。”
鲁元心中一酸,险些落泪,连忙忍住,抱住她道,“傻丫头,困了不知道回去睡啊。”
涂图道,“公主,太子在殿外等着你。”
“知道了。”鲁元掀开锦衾下榻,“我马上就过去,对了,”她一顿,“把偃儿给我抱过来。”
奶娘抱着襁褓进殿,小心翼翼道,“公主,你看,我正要给小世子喂奶。”
“今个儿用不着你。”鲁元轻轻的从她手中把偃儿抱过来,柔情专注,“我亲自喂他。”
“公主,”涂图皱眉不赞同道,“哪家贵妇是亲自给孩子喂奶的,怕堕身份。而且,太子——”还在外面侯着呢。
“阿弟会懂我的。”鲁元抬头道,“我今生今世也许再没机会见偃儿了,当娘的,想亲自喂他一口奶,还不成么?”
涂图眼圈一红,转身偷偷拭去泪,退开去不再说话。
于是鲁元转身解开衣襟,露出一片洁白,小孩子懂不了大人的悲伤,闻着奶香味儿就啜过去,一口han住*,张嫣转过头去,不忍再看,她也曾看过几次母亲哺育婴儿,却觉得此时此刻,母亲最是光辉圣洁。
鲁元忍不住低呼一声,她奶水不多,怀中偃儿吮的狠了,竟是生疼。但是疼的狠了也不愿意放开儿子,眼泪簌簌而下。
过了一会儿,她将婴儿交给涂图,整理衣裳,踏出室去,见到坐在外殿的弟弟。
几日不见,刘盈似乎有些憔悴,饮着云纹金盏,抬头见她出来,抑郁一笑,唤道,“阿姐,”眉宇间略有疲倦之色。
“阿弟,”鲁元走到他面前坐下,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心,“你都多大的人了,开了明年都该娶媳妇了,还这么不懂事。困了就要回去睡,这点道理,还要我教你么?”
“我怎么睡的着?”刘盈微燥道,“这些天,母后和我跪求父皇收回成命,父皇就是不肯改口。阿姐命途未定,做弟弟的——”他还要再说,鲁元却伸手掩了他的口。
“父皇心狠,你不是不知道。”她道,“阿弟,我不要你去求他,我只求你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
鲁元怔怔流下泪来,“我想见敖哥。从我产下偃儿之后,我们夫妻就没再见过。我想他想的要死。阿弟,你帮我想想法儿,不拘在何时,何地,何法,你让我们夫妻再见一面。好不好?”
“这——”刘盈迟疑。
“我知道他在怨我,不然就算有千万般理由,也不至于两个月同在长安一面都不见。”鲁元声泪俱下,几乎濒临崩溃,“我怕父皇真的一个狠心真的将我塞进去匈奴的车马中,那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阿弟,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刘盈动容,郑重对她承诺,“好,阿姐,你安心等着就是,我会设法。”
鲁元在平静与焦急中等了三日,终于到第四日,涂图进来对她道,“公主,太子殿下又来探你。”
鲁元大喜,放下偃儿三步两步奔到外殿,握着弟弟的手连声问道,“阿弟,敖哥他怎么说?他可还念着我?还肯来见我么?”
“阿姐,”刘盈连忙捂住她的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暖然一笑,道,“你看我带了谁来?”
鲁元怔了一怔。
跟在太子身后穿着胄甲的侍卫抬起头来,鲜明红缨头盔之下,眉清雅,目如玉,可不正是张敖?
刘盈退了出来。
三月中的天光甚好,照在椒房殿阶前,亮晃晃温温暖暖,刘盈举目相望,见广树之下下栓秋千,鹅黄春裳的女孩坐在秋千之上,锦色丝履履尖微微离地三分,可有可无的荡着秋千。
“怎么不唤人来推?”刘盈问她。
张嫣抬头笑道,“每一种心情有每一种心情的荡法,今个儿我只想这么坐着。”不要人吵。
刘盈瞧她静默眸色,安慰道,“你不要怕,舅舅不会让你娘就这么去匈奴。”
“我才不怕。”张嫣摇头道,“我知道她不会去的。”
“哦?”刘盈被她逗笑,“你哪来的这么笃定?”
“因为我舍不得啊,”张嫣宛然一笑,“阿母知我舍不得她,便一定不会去。”
刘盈淡淡笑了,小孩子的逻辑真是简单分明,可是,若世事正是这么简单分明,该有多好?
他将目光转向静默而立威严万端的椒房宫殿,西次殿窗下,鲁元和张敖对视良久,鲁元终于一声哭泣逸喉,扑到张敖怀中,“敖哥,我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满华,”张敖拥着她,抚发怜惜道,“上次见你,你已经憔悴的很。怎么两个月还没养好,反而更见损了呢?”
“敖哥,”鲁元目光慌乱,饮泣道,“你不要怪满华,满华也不想这样的。这两个月来,我知你怨我,恨我,所以我不敢出宫见你。可是,”她的眼泪如珠子一般滚过脸颊,捂面道,“早知道会这样,早知道会这样,我还不如生完了偃儿就跟你回去。哪怕你骂我,不理我,我们终归是在一起的,不会白白浪费这些时光。”
“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