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五月间,老太太去南安郡王府赴宴,回来便赞郡王妃的那件褙子,好裁剪好绣工好料子好......
一般出府赴宴,这等露脸的体面差事,赏赐也多。只要老太太不提,柳儿尽量留下做活,都是鸳鸯带着翡翠鹦鹉等人跟着。柳儿大多顺手把小燕塞进去,跟着见见世面。
琥珀是个不爱出风头的,也跟着柳儿留下做针线。小鸠儿和三七太小,规矩还没学全,人也不够稳当,大场面都没她俩的事儿。
所以看老太太称赞,柳儿当时便想,还有几个月,就是老太太的生日,自己好歹得表示表示。往年都是做一副小东西,如今老太太有了点儿想头,少不得自己费点儿心,也不枉了老太太素日体恤。
因此跟鹦鹉小燕细细一打听,大约有了数。因要用到贵重的尺头,又要给老太太个惊喜,就私下里找了鸳鸯商量。
好在鸳鸯也知道,素日柳儿都敬着她,有了功劳,总少不了她的一份儿,如今也是为了老太太高兴。便带着柳儿,去库房寻了一匹尺头,也没多说其他的,只道用什么便说。
柳儿选的,是一匹灵仙祝寿富贵长春团花锦缎,宝蓝地玫瑰紫团花内,水路织着金线,大气华贵。
这料子本身已经十分华丽,再绣花便是画蛇添足。而人南安王妃那件褙子,却是素色锦缎满绣满堂富贵,那等活计,柳儿什么也不做,没个一年半载的,下不来。
所以,要想衣裳出彩,料子花色上必得压得住。更考验功夫的是,裁剪和领袖襟口的做工绣花。
柳儿成日家给老太太做里衣,老太太的身量,没人比她更清楚的。饶是这般,也拿出老太太素日喜欢的几件大衣裳,又细细查验了一番尺寸,既要穿着舒适得体,又要好看,一点儿马虎不得。
做到心中有数,裁剪完毕,便是领袖襟口的绣花,自家几大本子花样子好一番挑拣,最后选了四合如意云莲纹,用蓝紫色锦缎的底子,莲花大胆地用了朱红,里面掺了一股金线,云纹则掺了一股银线,做出来看着十分精美。
这衣裳别的柳儿不放心别人,只袖子和襟口的绣花,让琥珀和鹦鹉帮着做了一部分,下剩的她自己动手,这几日眼看要完工,柳儿盯的很紧。
伺候完老太太晚饭,几人做了一回针线,柳儿觉着脖子有些酸,放下活计,叮嘱鹦鹉看着,不许人动,便出去散散。
正好晚间媚人让人送点心的碟子没收回去,索性也不支使小丫头,自己拿在手上,走了出去。
结果脚步还没迈进绛芸轩的房门,就听李嬷嬷的叫骂,“......忘了本的小娼妇儿,我抬举起你来,这会子我来了,你装睁眼瞎,猪油蒙了心的......”
然后是宝玉替袭人分辨,显然更加逗起来李嬷嬷的气,“你只护着这起狐狸,哪里还认得我了呢?我只和你到老太太太太跟前说说,把你奶了这么大,如今逞着丫头们要我的强!”一面说一面哭,媚人和麝月不迭声地劝着,说好话儿。
柳儿本不想进去,奈何站着也不是个事儿,让人看见倒不好,再说李嬷嬷也骂的差不多了,一般也就这么两段,索性掀帘子进去了。
“哎呦,这是谁惹得嬷嬷不受用了,”说着用手指着媚人,“可是你......不像,”又指着麝月,“你么......也不像,”最后指着宝玉,“定然是你了。”吓的宝二爷直摆手儿,呐呐不成个言语。
说完便笑,随手把碟子递给秋纹,只做没看见一边抹泪的袭人,扶着李嬷嬷,随手拿过边上不知谁的帕子,替她擦泪,道:“别人尽可挑二爷的礼儿,李奶奶一手奶大了二爷,他什么性子,您老还不知么。最是个丢三落四没记性的,心又软,禁不住几句好话,素日待李贵大哥如何,老奶奶心里也有数罢,何必跟小孩子家生这没谱儿的闲气。老奶奶平日闷了,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管叫小丫头来找二爷,这点子孝心,二爷还是有的。再说了,您老一气骂,二爷心里定然也是不好受的,憋闷烦恼着,明儿老爷让背书,一时忘了一句半句的,到时候跟着伺候的也落了不是。别人犹可,老爷也不管内宅,只李贵大哥他们可在劫难逃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礼儿。”一下子拿了李嬷嬷的软肋。
看李嬷嬷不言语了,似有缓和,柳儿忙叫小丫头,“还不给你老奶奶打水洗脸,都愣着干什么呢。老奶奶洗了脸,精神头儿好了,把你们藏起来的点心果子,好茶叶子,都拿出来。老奶奶一高兴,多骂你们一句半句的,可是你们的造化,够你们受用小半辈子的,素日李奶奶都不爱提点人的,费精神。”
李嬷嬷哭笑不得,好的坏的都让柳儿说了,又是老太太屋里得势的,又被扯着团团转,一时竟不得空儿说话儿。一众丫头更是憋着笑,却都装着很忙的样子,打水捧巾的拿果子沏茶的,很像那么回事儿。媚人更是偷偷冲柳儿竖大拇指,抿嘴儿偷笑。
其实柳儿心里很不以为然,其他三个奶妈子,都安享尊荣,子孙都安排了好差事,老太太也给她们体面,如今不给子孙积德,谁没事儿出来惹人嫌。
就这李嬷嬷,一把年纪,拄着拐棍,路都走不利索,成日家有事没事,也要跑宝二爷房里几遍。看见好吃好玩的,又拿大伸手,一副眼皮子浅的小老样儿,怎地不惹人嫌。
也就他那儿子李贵,自己还算争气,不然禁不住屋里丫头们下话儿,早被宝二爷厌弃了,当什么长随们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