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顿足,夜璃歌侧耳细听,唇边浮起抹冷笑,继续疾速前行。
“她到底要去哪儿?”极低的细语声在夜风中萦绕。
“别多问,跟着便是。”有人低斥。
对方立时不作声了。
从东城到西城,从西城到北城,夜璃歌几乎绕了大半座炎京,然后在一座阔大的府第前停下,微微回头扫了一眼,足尖一点,跃上半空,掠进高高的院墙之中。
“董府?”尾随其后的人停了下来,望着墙头目瞪口呆——这可是当朝皇后的娘家,夜璃歌半夜三更,跑这儿来干嘛?
当然,夜璃歌对董皇后的娘家没有任何兴趣,纯假道借路,她遽速穿过丛丛扶疏花木,正要从另一旁的角门出去,却见前方一座宏伟楼阁,有微光透出。
许是好奇,也许是直觉,夜璃歌屏声敛气,慢慢地,慢慢地靠了过去。
漆木花窗上,蒙着茜纱,定睛望进去,一片朦朦胧胧。
尽管朦胧,夜璃歌还是准确地辨认出,那个立于屏风前的女子,正是当朝皇后,董妍。
奇怪,董妍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到自己娘家的府第?
夜璃歌心中又疑又惊,凝聚起所有的注意力,侧耳细听。
“……《命告》呢?”
“属下无能,没有找到。”
“不是已经探明下落了吗?为何还不曾得手?”
“属下无能。”董皇后的声音愈发小了下去。
“再给你三月时间,若无结果,本君必取你儿子性命!”
“君上!”
“扑通”一声,董皇后跪倒在屏风前,额头重重撞击地面:“请君上再多给婢子一些时日!”
“哼!这话,你已经说了十年,难道本君给你的时间,还不够多吗?”
“君上……”除了苦苦哀求,一向高高在上的董皇后,竟然无计可施。
窗外的夜璃歌越看越是心惊——那屏风之后隐着的,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竟教董皇后如此害怕?
怪道这段时间以来,董皇后对夜家,对自己,甚至对傅沧泓都不惜苦苦相逼,原来是因着这么个缘故,看来自己以前,倒是误解她了——任何一个母亲被逼到如斯境地,都不惜做出任何事来,因为保护孩子,是她们唯一的本能。
十年?
这个所谓的“君上”,竟然说已经给了董皇后十年时间,那么董后……到底是什么身份?
夜璃歌越想越是心惊,待到悟过神来,再欲细听时,房中的烛火却已熄灭,一切隐入黑暗之中,瞧不分明了。
一阵夜风袭来,吹得夜璃歌浑身一凛,这才忆起自己处境微妙,正欲抽身离去,身后一只手掌无声欺近,悄然落在她的后背上。
仿佛有一把锥子直扎入心脏,夜璃歌体内气血翻滚,幸得她久经沙场,机敏善变,当下强撑着从腰间摸出把药粉,撒将出去,然后侧身一闪没入花丛中,急急遁去。
那人倒也没追,只站在廊下望了会儿,便没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鲜血不断从夜璃歌唇中泌出,淋淋漓漓地洒落在衣裙上,从小到大,她受伤无数,却深知这一次非同小可,得赶快找个地方调理,否则就算能治好,也会落下痛根……
沿着长长的街道,她躲躲闪闪,忙忙慌慌地走着,强力分辩着四周的地形,直至一座废院前,她再也支持不处,扶着院门缓缓倒下地面。
“夜璃歌——”
一声低冷的呼声,蓦然传入她的耳中。
夜璃歌手肘支着门框,竭力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人正站在前方,定定地看着自己。
“水狼?”她有些不确定地道。
“正是。”男子勾起唇角,有些鬼魅地笑,那表情带着不尽的狰狞,“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夜璃歌努力眨眨眼,有些明白过来:“上次城郊伏袭,是,是你的主意?”
“不错。”水狼眼中的神情冷厉如刀。
“为…什…么?”夜璃歌无力苦笑,神志已然有些恍惚。
“你活着,就会成为别人手中,一把随时捅向皇上心窝的刀。”
水狼的声音很寒很凉,有些不真实,却格外地尖锐。
“刀?”夜璃歌美丽的脸庞上闪过丝恍然——嗬嗬,只怕他身边那些,最为亲密信任的人,都是这样看她的吧?
原本也没错呵,若她不复存在,傅沧泓会成为铁血冷情的帝王,以他的雄材大略,一统天下只是早晚的事,他现在缺少的,只是……时间……
“动手吧。”竭力维系着最后一丝清醒,夜璃歌从唇间迫出三个字——这样死了也好,管他什么《命告》,什么璃国,什么安阳家,都跟她毫无干系了——她一向明澈的眼眸中,竟然浮出丝悲凉,透析世事沧桑的悲凉……
铮地一声,水狼手中长剑,缓缓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