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教堂锥形的房顶上,居高而临下,眺望着远方,便可以看见南京城内处处废墟,道道浓烟,有风吹来时,还带着丝丝的甜腥味。
江楚渐渐放空了心思,身后却传来“哒哒”的清脆脚步声。
“哟,江先生在这里看风景呢?”玉墨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卷发,以一个慵懒的姿势倚着栏杆,目光望着江楚的背影。
“风景?”江楚嗤笑了一声,大枪就放在他身旁,只有攥在手心里时,才会感觉到那种踏实感,让他的心稍稍的定下来。
“国土沦丧、山河破碎...我在看这场南京的兵灾。”他回过头去,微微眯着眼,打量着玉墨,面无表情的摇头,“南京城大,却没有中国人的立锥之地。”
“哪里还有什么好风光去看。”
玉墨轻笑了一下,凑得近来,身上的脂粉香味便凑到了江楚鼻孔里,清幽如兰。
她的目光在江楚身旁的大枪上徘徊,顿了顿,问道:“江先生练的是国术?”
国术这个词汇,在中华民国就已经成形,也正是极盛于民国,后来在台湾也随之沿用。
事实上,后世说的“国术”,反倒不是正宗的称呼。因为新中国对此,统一的定义为“中国武术”。
“武,止戈为武。”江楚有些落寞的笑了笑,“国术,个人之延衍强盛,国家之繁荣安定之术。单单凭着我这功夫,也保全不了你们,甚至保全不了我自身。”
身处在这样一处历史的漩涡中,在热武器战争的宏大篇章中,自身的渺小而无力,真真切切让他感到一阵失魂落魄,乃至于短暂的迷茫起来。
“只杀敌,不表演的武术,就叫国术啊。”玉墨眨了眨眼,说了另一番论述。
江楚微微一顿,反倒是笑了起来。
在上个世界中,江楚沿袭封于修的理念,秉承的便是这样的想法,据国术以杀人为用。
但人总是会变的,也总是会成长的,杀人之术这个观念,太过拘泥于己身,反倒是个桎梏。因为找不到立身之基,也就是目标与信念,总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眼界便会窄小,看不见他人,眼里只有一对拳头。
就如封于修,他可谓真是将国术以杀人只用的想法贯彻了十成十,可那又怎样,他依旧是个杀人逃犯,社会不容他。
到了最后,他自己也会不容他自己。
在民国的大时代里,江楚的师父是一代宗师丁连山,三载的时间,老先生传授给他的不仅仅是更系统的拳术,还有武者的那份立身于天地,报身于家国的理念。
玉墨弯着腰,在一旁坐下,旗袍将她的身子勾勒的极为曼妙,女人整了整旗袍的开叉处,优雅的开口:“江先生自己能从南京城里逃出去吧?”
“把握多少还是有几成的。”江楚据实以答,凭他的手段,悄无声息弄死一个日本人,伴作他的样子,说不定能混出城去。
或者说,他有那个能耐就着夜色,藏身在车底,以鼍形吐息,借两臂千钧力,就那么神不知鬼不觉的顺车出城。
可他不想这样做,打定这样的决心,在破城前夕来到南京城,最后又躲躲藏藏的离开。
既然如此,那么当初何必来走这么一遭呢?
“约翰说你应该和他一起,这样最安全。”玉墨优雅的托着腮,聊天似的询问起来。
“对,这是最好的。”江楚点了点头,也不隐瞒什么。
“他的身份,我的武功,会非常如鱼得水。”
“不过...我放不下。”
玉墨的眼睛里像是有光芒闪了闪,“放不下我们?”
江楚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女人望着他,巧目盼兮,又问道:“那江先生有什么计划?”
江楚无声的坐的稍远。
玉墨目光流连,干脆起身,站在了江楚面前,背倚着栏杆,白皙的小腿从旗袍的开叉处显露,着实惹眼。
她面上平静,可心里却没有半分的安全感。
她不想死在南京城,死在日本人的手里,所以想要同约翰做个交易,寄希望于约翰洋人的身份,能护住她。
可惜约翰没那个能耐,也没那个勇气。
但他却在无意间指出了一个人:江楚。
方才的谈话,玉墨其实就是在试探江楚的心思,想要看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
她心里多少已经有了认知,可依旧不敢真的放下心来。
厮混在金陵欢乐场,玉墨见过太多的男人,太多口上信誓旦旦,可真遇到事情,却并不像表现那样勇敢的家伙。
眼前的男人这会儿说的如此诚恳,可等到他发现艰难后,谁知道又会不会选择舍弃一部分人,或者全部舍弃以求独自脱身呢?
乱世里,女人没有依仗,能依靠的只有这个皮囊。
她低头望着江楚,眼里风情万种。
后者却只是木木的抬头,望着她,猛然站起了身。
可就在玉墨以为他动心时,江楚却转而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照片,在她面前一晃而过。
那是他在奉天宫家的时候,和宫若梅拍摄的合照,一直都贴身带在身边。
“不要用这些手段,我有喜欢的人...”江楚没有太多的表情,没有厌恶与喜好,只是平静的扫过她,转而看向远方,“我会尽力,带你们出去...”
“等出了南京城,我就会去找她,抢亲...也要抢过来。”
江楚笑了笑,忽然又收敛了几分,脸沉了下来。
自己...似乎在无意间,立了一个必死fla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