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刘弘光的时候,方言深深地为自己的剥削阶级属性而感到内疚。
一日一夜不停歇的酿酒,让原本还算精神矍铄的刘弘光仿佛老了十数岁,脸皮干枯,双目无神,头巾不知道甚么时候散开而不自知,灰白的银发紧贴在额头前,被汗水一蘸,条条束束地耷拉在脑袋上,饶是如此,兀自不敢稍停片刻,不停地围在蒸馏器旁忙这忙那。
在一旁忙碌不停的学徒因身强力壮的缘故,还算略好些,只是看上去像留恋青楼数日不归一般。不过虽是疲累至极,但仍强打着精神,一丝不苟地酿着酒。
角落里,一坛坛的美酒散发着醉人的芬芳,吸引着众纨绔狂热的目光。酒香四溢,未饮已先醉。
纷乱的脚步声惊醒了沉溺于忙碌中的刘弘光,见方言率着一群鲜衣华服的少年走进来,使唤着学徒继续干活后,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摇晃着便过来行礼。
方言很感动,但又忍不住气道:“酿酒岂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快快停下去歇息!”
刘弘光脸上闪过一丝激动,却是摇头拒绝道:“老奴听闻方管家道,今日夜间侯爷府上大摆宴席,需用酒百坛,如此盛事,岂可耽误?”
说着,自豪地指着角落里笑道:“所幸不辱使命,根据侯爷的指点,老奴等人共酿酒八十七坛,余下的,定在黄昏之前交付!”
“竟有这么多!”
角落里有些昏暗,方言方才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原本以为只有三四十坛,心想着却也能将就着用,谁知竟足有八十七坛!这才不过一日一夜而已……
仿佛看出来方言的震惊,刘弘光身子颤了颤,又喘息着道:“若是从头开始,用粮食酿酒,此时怕是一坛也无,不过原先的酒坊里有不少存酒,只是单单地再次蒸馏,便能快上许多。”
方言恍然大悟,叹道:“刘伯是个能知事的。”
听方言如此称呼,刘弘光连连摆手忙道不敢。
环顾左右,刘弘光与众学徒均是疲色尽显,脚步踉跄,汗如雨下却仍振奋着精神干活,心里又是感动又是责怪,忍不住吼道:“都给侯爷我停下!”
正在忙碌的学徒们顿时停下了手中活计,茫然地转过头,看向暴怒的方言,手足无措。
刘弘光吓得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道:“侯,侯爷,可是我等做错了甚么?”
“是,你们罪大恶极!”
方言指着战战兢兢的刘弘光等人,喝道:“本侯再说一遍,赶紧放下手中活计,就地歇息!方二!”
方二屁颠屁颠地从门外跑了进来,低眉臊眼道:“侯爷,您有何吩咐?”
方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道:“他们一日一夜都未曾合眼,你可知晓?”
“回侯爷,小的也曾劝刘管事歇息,可他们不听……”
方二有些委屈。
“然后你就听之任之?奶奶的,非得累死个把人不成?”
方言咬牙切齿地道:“限你三刻之内寻些铺盖送到此处,晚一息,仔细你的皮!快滚!”
方二忙抱头鼠窜。
方言兀自气得不轻,指着眼眶通红的刘弘光等人说不出话来,恨恨地跺了跺脚,扭头便走。
刘弘光等人大气也不敢出,战战兢兢地看着方言离去。
就在即将踏出门槛时,忽听方言的轻哼声传来:“尔等这个月工钱五倍之!”
一瞬间,嚎啕大哭声几欲冲天。
出了作坊,日渐西斜,有微风阵阵,吹散无边燥意。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承乾叹道:“先生仁者仁心,怪不得整个关中的匠人都梦想着要来此处做工。”
方言双手叉腰,摇头苦笑道:“这就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一群人,你对他们半分好,他们便想把整个心窝子都掏给你,古往今来,莫不如是。承乾,希望今日你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感悟的,都能成为你日后所作所为的信念,秉持如一,绝不更改。”
李承乾凛然施礼道:“谢先生教我。”
人群中的李恪有些艳羡地在方言与李承乾之间看来看去,目光燃起一道亮光,不知怎地,霎时又熄灭,仿佛从未有过。
“最开始的时候,父皇令先生为大哥之师,我还不以为然,可观先生行事,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利国利民,如今看来,父皇高瞻远瞩,实非常人也。”
李泰摇晃着大脑袋拽文嚼字的,颇让大老粗牛封川看不惯,眼珠骨碌一转,大叫着转移话题道:“娘的,小言好深沉的心思!”
方言愕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草,你说甚么?”
牛封川昂着头环视一圈,对众人咬牙道:“一箭双雕呐!尔等还不明白么?这小子方才大动肝火,一方面是软心肠发作,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怕咱们去抢酒而故意转移视线呢?”
说着,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指着方言道:“可怜咱们亲兄弟,为了那点破酒,竟使出如此伎俩,唉,当真是人心不古也!”
方言:“……”
听完牛封川的分解,众纨绔恍然大悟,登时气愤难平。
方才还表示谨受教的李承乾挥了挥拳头,恶狠狠地道:“无良先生,欺骗感情!”
长孙冲同样不肯落后:“无耻之尤!”
李泰鼓着腮帮子怒道:“人渣!”
“败类!”
“……”
最后由程处默统一发言,看也不看石化的方言,面向众人用力挥舞着手臂呐喊道:“兄弟们,闻起来香的酒不一定便是美酒!也有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