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瞧着崔如冰,感叹如今的将军夫人,果真不比当年那般洒脱了。终归是身为人妇这许多年,竟为了个殷家上上下下,像变了个人似的。
当年的她,何曾像今日这般向谁放下过身段呢?也正是那样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才吸引了当年那么多人追捧的目光吧?
贤妃心中感慨,难免微微侧目,便看见对面假山之上,殷如歌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正定定地看着这一幕。那清凌凌的眸子写满了清醒与冷静,甚至是了然,让贤妃的心都不禁“咯噔”了一下。
七岁……
不知为何,每每看到殷如歌这双眼睛,她都觉得这不像是个七岁的孩子。这孩子从小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却从不像旁的孩子那样贪玩儿,虽寡言少语却努力上进,因此朋友不多,却和她的孩子司徒易峥成了朋友。
宫里待久了,她自诩阅人无数,却唯独看不透这个七岁的女娃娃。
崔如冰看着殷如歌那清冷的眼神,心里满是担忧。
这个难产而生的女儿啊,自小就聪慧非常。旁人牙牙学语之时,她已抱着古书典籍什么都是进展飞快。如今虽才七岁,却已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连她爹殷梓凯的武功本事都学了大半去。
而最可怕的,是这孩子还自己跑来嘱咐,她会的这些东西,万不能让外人知道。那么小就知道隐锋藏芒,这让崔如冰心里有错觉,殷如歌的心智不像是个孩子。
就好比此刻,殷如歌只是冷冷一眼便瞥开眼去,但她却明明白白地感觉到,殷如歌已经全然从这一幕当中读出了太多复杂的东西——七岁,殷如歌才七岁啊!
孩子聪明她倒不怕,怕的便是这孩子将来锋芒太盛掩盖不住为人不容,到时候究竟是幸事还是祸事呢……
“瞧你,”贤妃抬手将崔氏扶了起来,打断了崔如冰的忧思,“若本宫当真介意,还会时常让你带如歌进宫吗?如歌这孩子本宫是喜欢的,聪明乖巧也从不惹麻烦。照本宫的意思,若是子嵘当真喜欢如歌,将来长大了,结亲倒是不难……”
“娘娘……”崔玉冰有些意外,贤妃提及此事,莫非是试探?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贤妃打断崔玉冰,“只是如今孩子们都还小,尤其是如歌,才七岁,并不懂得这么多。眼瞧着子嵘渐渐大了,让他终日对着如歌有口难言,岂不痛苦?”
“娘娘,这……”崔玉冰竟从未想过司徒易峥会对殷如歌产生这样的情愫,急着解释,又被贤妃拦住话头:“妹妹,你且别多心。这些话并不是本宫说的,而是子嵘他自己亲口说的。”
崔玉冰心里越发复杂。
原她以为司徒易峥说非如歌不娶不过是顽话,不想竟真走了心。司徒易峥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虽性子幽默开豁,却也的确不是那等轻易许诺胡乱玩笑之人。相反,他性子里的精细沉稳,却不是常人可及的。自小博览群书过目不忘,思辨能力也极强,十岁那年舌辩群儒早将名声打了出去。
如此看来,这两个鹤立鸡群的孩子看着倒是合适。可……可司徒易峥到底是皇子,将来难免腥风血雨艰险异常。若她再年轻十岁,定然不会考虑这些,可做了母亲之后,她便要为孩子的将来考虑。那些官场上的腥风血雨,她倒宁愿她的孩子远离,平平安安过这一生便好。
贤妃拉过崔玉冰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慰:“你放心,子嵘这孩子从小知道分寸,他晓得如歌还是个孩子,所以自己提出,要随殷大将军到西陲去锻炼锻炼,免得与如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心里乱得紧。若是出了什么事,他自己不怕,就怕影响如歌的名声。”
崔如冰看向假山之上的司徒易峥,心里升起了疑团。西陲是什么地方?她随殷梓凯去过,她比贤妃了解。当今天盛虽因十年前吞并北地赢国扩大版图,暂时与西北梁国保持鼎足而居的局面,但西陲与梁国的交界却时常有些摩擦。
当年与赢国一战,梁国坐山观虎斗险些做了渔翁,还是她与殷梓凯随同公公殷老将军拼命护住先帝才打退的梁军。也正是在那一战中,殷老将军为救先帝引诱敌军战死沙场,永远地埋在了西陲的土地上。
殷家祖上行商,却能有今日的辉煌,离不了一代代殷家人的奋战。这是题外话。
崔如冰是见过西陲的风沙的,所以她知道到西陲去锻炼不是个美差。不仅不是美差,而且几乎等同于流放了。多少皇子避之不及,司徒易峥却要自己去求?
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
贤妃此番同她说这些,定有深意。
“但却有一点……”果然贤妃话锋一转。
崔如冰想着,这但字后面的,大概才是贤妃想说的真话吧。许是,司徒易峥此去不知经年,劝她莫做妄想——如此也好。
可贤妃却缓缓道:“子嵘唯一的后顾之忧,便是担心如歌长大后许了旁人。如此,他到边陲去,岂不是白白吃苦而没有结果么?”
崔如冰看着淡淡笑着的贤妃,竟看出一分打趣来。崔如冰不得不说很惊讶。听贤妃的意思,竟是赞成司徒易峥的胡闹么?为什么?
贤妃仿若未看出崔如冰内心的波澜,笑得依旧平和:“所以今日让你来,本宫便是想问问你的意思。以你对如歌的了解,如歌长大了,会看上别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