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天启十年。
天盛皇宫御花园中,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正追着一个七岁大的女娃娃:“殷如歌,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正有话问你呢。”
为了骑射方便,少年身着一袭皂色的箭袖。一头乌发精神地束起,虽浑身稚气未脱,却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衬出几分英气来。
——正是当今最受宠的九皇子,司徒易峥。
司徒易峥在当今皇帝还在潜邸的时候就出生了,继承了江南美人贤妃的容貌,自是金雕玉琢。好在竟有七八分像他父皇,故而不至于过分秀气,倒像是一块品质极上乘的硬玉,眉宇间自有一段沉稳与冷静。
还有与生俱来的贵气。
但到底年纪不大,故而浑身散发出来的更多的是智慧和灵气。
而他身前的殷如歌呢,正是当朝护国大将军殷梓凯和崔太傅之女崔玉冰的长女。她继承了崔玉冰当年京都美人的容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然才七岁,那音容笑貌却自有一段大气风骨,每每令人叹为观止——料想将来必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只可惜这个美人自小性子高冷,不常与人亲近。尤其是那双冷凌凌的眸子,不经意间被她一瞧,便仿若被她窥探至内心深处,整个人在她面前**裸毫无遮掩一般。
加上当年所谓血月煞女一说,虽崔如冰以“福女”的名头替她掩盖过去,但到底此事真假难辨,加上一些别的缘故,众人反倒疏远她。故而殷如歌向来形只影单。
也亏得司徒易峥这开朗厚脸皮的性子,才硬生生将两人磨成了朋友。加之司徒易峥拜了殷如歌的父亲殷梓凯为师,两人才有了更多交集。
加上这二人兴许都有些天赋异禀的意思,不管是学识智慧还是骑射剑术,都有些比同龄人出类拔萃的意思,故而在众人眼中倒成了挺顺眼的一对了。
时值春分二月,园中垂柳依依,桃叶儿尖尖,丁香迎春,二人在园中转悠,耳畔鸟语阵阵,水流潺潺,倒也有趣。
只是苦了那些腿脚慢的丫头小厮们,光是那曲曲折折的叠石小路,看着是近在咫尺,腿脚却跟不上眼神,一溜烟儿就被两位小主子跑远了。
“如歌,你且慢点儿!仔细摔着!”殷如歌的母亲崔玉冰终究是不放心,在背后喊了一声。
与崔氏同游的贤妃刘氏抬手将崔玉冰拉住,端庄浅笑道:“你就由着孩子们去吧。如歌出生将门,又得了你与殷大将军真传,就这个从小跑上跑下的御花园,能出什么事儿呢?”
贤妃拉着崔氏在假山对面一处长廊坐下,只远远地看着两个孩子在假山上玩耍,若有所指地道:“日子真都这么大了……”
“可不是吗……”贤妃说得无心,崔氏却想起了殷如歌出生那夜险些被当做血月煞女杀死一事。
好在她从小随着父亲崔太傅博览群书,会些天象,早知血月一事蹊跷,与禁军统领贺刚据理力争,才保下了殷如歌的命。而当年所谓祸国煞女之事,如今竟成了皇家不许提起的往事。
——当夜死了无数女婴,天亮后不久钦天监胡硕便被指原是北地赢国细作,妖言惑众企图扰乱天盛新政,后被凌迟处死。而揭发一切的国叔司徒淼之后也销声匿迹了。
贤妃知道崔氏心中隐疾,刚要宽慰,崔氏倒自己扯开话题,笑道:“莫说如歌,子嵘一晃眼竟也十二了,都长成个大人了。”
“的确是个大人了,”贤妃瞧着假山上司徒易峥渐渐显出挺拔的身影,笑得依旧娴雅,“如今不仅身量大了,连自己的主意都有了。你可知昨日本宫精心挑选了些伶俐的丫头去他宫里,不防全被他给打了出来?”
崔如冰略一思索,便知贤妃所言何事。凡是到了年纪的皇子,总要过这一关的。却不想司徒易峥竟连这事都比常人古怪。看来今日贤妃果然不是单纯约她游园的。
不过心下这么想,崔如冰面上却只当这是闲聊:“竟有此事?”
“可不?”贤妃亦笑,“瞧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倒像是谁要害他一般,倒羞得那些宫女们没脸了。不仅如此,他还说……”
贤妃顿了顿,身后宫女明璇立刻将身边别的宫女都打发下去,贤妃这才若无其事地笑对崔如冰道:“还说什么今生非如歌不娶的话……”
崔如冰一听这话便知不妙。如今中宫已有皇后,却并未立太子。贤妃是最受宠的妃子,而司徒易峥不仅样貌品格百里挑一,自小所学在皇子中皆出类拔萃,所以总有人私下疯传,司徒易峥怕是将来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如此一来,司徒易峥本就在风口浪尖,行事便不能有半点差池。如今这话若是传出去,司徒易峥便让人有了把柄在手。毕竟是皇家之子,将来是要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婚配哪儿有自己说了算的道理?加之皇子婚姻一向与权位之争紧密相连,便没有非谁不娶的规矩。
这话传出,只怕她的女儿殷如歌将会背上蛊惑皇子的罪名!
想到这里,崔氏立刻跪倒在地:“臣妾惶恐。臣妾自小将如歌当男孩儿养着,对如歌疏于管教,是臣妾的错。臣妾虽不知九皇子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料想也是如歌不懂事,臣妾回头定让如歌谨记女防。九皇子福泽深厚,将来必有更有福气的女子相伴左右,如歌何德何能得到九皇子如此厚的,贤妃娘娘您不必放在心上……”
一席话滴水不漏,看着像是责怪殷如歌并且自责,却将殷如歌也护了个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