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夜里冷风呼啸,嘉德殿外的树枝吹得摇曳不定,发出嘎嘎的作响声。
“咳咳......”
灵帝刘宏轻咳几声,静静的躺在一张精美的雕花龙床上,身上盖着一条金灿灿的锦被。
他闭目聆听着外面喧杂的喊杀声,怔怔出神。
“陛下......”
张让,段珪,赵忠,等常侍静立在床头,望着面色苍白,瘦弱的刘宏目光复杂至极。
主仆二十多年,他们是看着刘宏从一个小孩,成长到今日的帝王。
尽管他们这些阉宦人,大多阴冷无情,可是面对服侍这么多年的主子,依旧有些下不了死手。
听到张让的轻唤,刘宏缓缓睁开眼眸,侧首望向他淡淡的询问道:“让......父,朕......朕还有多少时间?”
刘宏的声音有些虚弱,好似随时都要断气,但语气却十分淡漠。
就仿佛在问张让他们,现在是什么时辰一般,随意,漠然。
张让见刘宏呼吸局促,连忙上前俯身将他扶起来,靠在床榻边。
而后轻抚着他的胸口,缓缓说道:“高望带着蹇硕的人头去何皇后那边,如果她愿意出面调和,估计两个时辰内就会来西园……”
“够了.....咳咳......”
刘宏似乎不想听到何皇后的名字,张让才说了两句话,便被他出声打断。
可是,
随着这两个字出口,刘宏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用手捂着嘴,口中浓稠的鲜血还是顺着指间缝隙流了出来。
“陛下......”
张让想去帮刘宏擦拭嘴角,手上的血渍,却被他用手打住了。
刘宏努力的撑起自己的身子,缓缓向梳妆台走去。
张让,赵忠,段珪等常侍,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谁都没有出言阻止。
“朕十二岁登基,至今已三十有三......让父,你们给朕编制一个美丽的大汉,那里面有无数倾国倾城的美人......享用不尽的财富......
朕的天下有让父看着,稳如泰山......要不是张角快打到家门口,朕或许还活在那样一个色彩缤纷,繁荣昌盛的大汉国。”
刘宏望着铜镜里面,自己枯瘦苍老的面容,那双灰暗的眼眸闪烁着一丝迷醉。
张让闻言身子微微有些颤抖,鼻子一酸哽咽道:“陛下......老奴没用......没本事让陛下安心享乐。”
“让父不必如此......没有你们,朕不可能安心享用二十一年的穷奢极欲......
你们......是你们让朕在如此恶劣的处境下,享受所有帝王们,都不曾享受过的完美生活。”
刘宏微微一笑,侧首看了看张让,赵忠,段珪,等常侍,摇头说道。
“黄巾的消息传过来,上面说朕治理的江山,很多地方发生蝗灾,旱灾,瘟疫......
各州郡赋税繁重,很多百姓饿死,甚至还出现易子而食的现象......
哈哈......这样的人间炼狱!!!怎么可能是朕的锦绣江山?朕不信!骗子!满朝文武都是骗子!!!哈哈……”
刘宏如同回光返照,他越说越癫狂。
“噗!”
忽的,正在大笑声中的刘宏一口乌血,如同利箭般从嘴里pēn_shè出来。
他双目圆睁的望着铜镜上,乌血将镜中自己的身影染红。
刘宏脸上的笑越来越僵硬,最后虚弱的喃喃道:“梦......醒……”
他嘴里的话还没说完,身子便软软的斜倒在梳妆台。
“陛下......”
张让,赵忠,段珪......嘉德殿内所有的常侍,望着喷血而倒的刘宏,全都围了过去。
“张大人......陛下驾崩了。”
赵忠眼里噙着泪,用手抵在刘宏的鼻息片刻,双目满是复杂的望向张让说道。
“如此......如此也好,不到万得已,我等也不想背着一个弑君的恶名。”
张让望着刘宏良久,最后心里好似松了一口气。
听到张让的话,赵忠,段珪,以及其他常侍,也全都点了点头。
先不说弑君不弑君,就是二十多年的主仆情谊,他们也越不过心里那道坎。
真要他们动手杀刘宏,恐怕就是阴狠毒辣的张让,也很难下得了手。
毕竟,人非草木,他们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刘宏赐予。
恩宠之隆,纵观古今都很难找到,像刘宏这样宠溺宦官的君主。
“诸位大人,这里交给宫女。”
沉默一会,张让望向赵忠,段珪等常侍,沉声道:“我们得去南门跪迎大将军与皇后娘娘......”
“张大人,所言甚是。”
诸人闻言全都点头称是,随后转身离开嘉德殿,跟着张让向西园南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