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想法?”

戚诉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猛地转过头直视着洛扶殷的眼睛。

“你不会是......”

洛扶殷笑了笑:“八九不离十吧。”

她站直了身体,垂着眼眸俯视着谷底震颤的树木和四散的飞鸟。

“我早就猜到岳华书院将尚武的时间点安排在这个时候会有些问题,没想到他们真得那么大胆。我也很好奇他们底气究竟在哪里,胆敢如此直面这么多的考生以及考生背后的家族。”

“异兽迁徙加上灯笼草,根本就是把人往绝境里逼迫——”

少年的话音一转,语气也渐渐地淡了下去。

“当然,慕强的确是本性,优胜劣汰也没什么错,只能说他们也很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遇见突发情况的时候化险为夷。所谓‘内院’,即精英者,家世、血统、能力、心智什么都不缺,给予更好的教育才能达到更高的境界。”

“你觉得普通人能进内院的概率有多少?”洛扶殷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声音也渐渐压低,如同自言自语一般,“有的人,真的是走了一步错棋啊。”

错棋?

戚诉皱起了眉头。

洛扶殷说的话有点似是而非,再加上他近几年消息滞后,只能勉强猜出她大概也推导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至于和他目前的处境有没有关系,他觉得没有必要问。

毕竟,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一定完全相关,就算心里藏着秘密,也没必要与他人倾吐诉说。

戚诉如今还不知道,两人其实各自都已经了解到了某个真相的冰山一角,哪怕彼此间都已经明确里头的一个方向,但未来却在冥冥之中分别将线索串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直到其中一人离开扬川,不知所踪,亦不知生死。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就目前而言,戚诉不太看得清眼前的这位少年公子,只觉得她做得每一件事都充满了矛盾感。

“我以为作为琴公子,你或许会更谨慎一些,”戚诉摇了摇头,失笑道,“现在看来,传言有误,琴公子也未必如同百晓生说得那样半点人情味也无。”

“各人看各事罢了,我也并不是很在乎。”

少年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他怎么评价我是他的事,我该怎么做才是我的事。”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是想要制止,也只怕有心无力......算了,不说了,静候佳音便是了。”

洛扶殷呼出了口气,掀开衣袍盘腿坐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赵廷宣看了一眼洛扶殷,又看了一眼戚诉,问道:“那我们......”

“休息吧。”戚诉也跟着坐了下来,“连续几日奔波不停,你想必也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儿倒也无妨。”

“然而接下来该怎么做,就如她所言,静候佳音吧。”

*

是夜,雨势稍稍小了些,谷地上游湖泊的大坝的某处因年久失修,裂开了一个口子,大量的水从大坝里涌出。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裂缝,但由于水流汹涌的冲刷以及地势的落差,大坝间的缝隙逐渐加大,无数的水柱冲破障碍,纷纷从内里涌出,使得原本用于蓄水的大坝顿时如同脆弱的豆腐,被来自湖水的压力碾碎。

水流一泻千里,疯狂地往着低洼的谷地奔涌而去——

远在风行客栈的狐焱睁开了眼睛,站起身,走至窗前,脸色凝重地眺望着原岚城古战场的方向。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洛扶殷那厮似乎不怎么会水......

青年眉间拢起了折痕,眼瞳的色泽也愈发暗沉了下去,就连周身都漂浮起了一缕又一缕具现化的火光。

直到他深吸一口气,灵敏的嗅觉捕捉到空气中残余的略带甘冽的冷檀香的气息时,身旁漂浮的火光这才渐渐地熄灭了下去。

洛扶殷去进行尚武的考核后,他就随手在她的房间里设下了一道结界,锁住了她的气息。哪怕明明知道任何和她相关的事物都容易引起他的躁动,可他还是愿意同她留下的痕迹共沉沦。

洛扶殷,洛扶殷......这三个字就如同是一道魔咒,在一同相处的四年里越发地深刻起来,每时每刻都魂牵梦萦,中了蛊一般——说不出她好在哪里,也觉得她的不解风情格外地气人,可当她无意间温柔下来、露出那颗柔软的心时,却让人无比着迷,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她更加特别。

狐焱是火神,出身于善长蛊惑人心的狐族,本身对于情绪的感知就异常灵敏,虽然说洛扶殷的情绪不显、若隐若现,但他多多少少还是能感受到一些——那暗藏在平静海平面下的汹涌又复杂的情感。

她似乎在悲鸣,在愧疚,也在眷恋着什么。

“洛扶殷。”

青年捂住了眼睛,突然间低低地笑了起来。

清风台。

顾疏桐一个人站在水镜前,平静地看着大水冲破堤坝,涌向了那片谷地。

三千年前,原岚城之后地那片湖泊曾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唤做藏月湖。它与那片如今早已长满树木的低谷相连,汇聚成了能够在月色下反射出光芒的银练,与天上银河交相辉映,形成了一种只有扬川才会存在的镜像景观。

然而,自从他及冠以后,父亲便下令修建大坝,阻断了藏月湖与谷地的链接。实际上,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如果未来某一天发生战争,那么这幢大坝就一定会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只是,他直到最后都没有动用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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