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 柳云函大着肚子也是不想出来晃悠的,不安全不说,且落安县是她长大的地方, 关于他们柳家的闲言碎语向来就不少,大多数都没好话,偶然听到几句,心里能气的呕血。

但贺行远非说要来落安县调查一件事,对方虽然没明说,但态度坚决, 给柳云函的只有两个意思:落安县必须去,没得反驳余地。你是当地人, 有些事你出面帮忙说一句话,比我们忙活一整天效果都好。

柳云函也很无奈, 贺行远也不告诉她究竟是要做什么,只让她找本地相熟的人,私下里帮忙打听, 大约十三年前,落安县附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大型械斗,或是哪家突然多出来一个外地人。

这话本就是万金油,贺行远和身边的人, 自从进了整个南方地界儿,凡是到了一地开始打听,用的就是这句话。

柳云函不解其意,但她好歹知道,整个落安县, 也就十里街历史最悠久, 这条街上不管是商家还是普通居民, 大都是祖祖辈辈住在这里,但凡落安县发生的大事小情,这里的老人们门儿清。

于是柳云函带着人一家家的转悠,希望能找到突破口。可惜晃悠了大半条街,东西倒是被忽悠着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一点儿也无。

不知不觉间,一群人拎着大包小包,呼啦啦就进了时砚家的酒楼。

楼上时綉已经看开了,在时砚的忽悠下,乖乖帮时砚盘西水村上个月的帐,嘴上还带着不明显但得意的笑。

看时綉算的认真,时砚不打扰,脚步轻缓的下了楼,好巧不巧,刚下楼,就和柳云函一行人撞上。

柳云函见到时砚,心下一突,暗道自己大意了。正想转身离开,生怕自己露出马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虽然头上戴着帷帽遮住了整张脸,还是觉得被时砚方才不经意的一眼给看透了。

却没料到,时砚像是没看见她们似的,直接躺回椅子上慢悠悠的看书,一副根本没认出她的作态,留下憨厚的小五招待他们。

酒楼为了效率,是没给客人预留可以坐着唠嗑儿的桌椅板凳茶水点心的,仅有时砚自个儿留着偶尔招待客人用的一张茶桌,两把椅子,外加时砚身下躺着的躺椅一把。

一般客人进来,看了这配置,心里有数,打了酒随便唠两句也就走了,不会没眼力见儿的在主人家不开口的时候,一屁股就占用了人家特意预留的桌椅。

但就有人天生的用鼻孔看人,眼睛跟长在脚底板儿上似的,看不见别人的家规矩,觉得自己可以横着走,是制定规则的人,而非遵守规则之人。

三两个丫鬟呼啦啦将时砚桌上的茶水点心挪开,桌子装模作样的擦拭了三遍,换上了自带的清茶点心,椅子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垫子,这才小心翼翼的扶着柳云函坐下。

在小五目瞪口呆之中,一个小厮面上含笑,语气不容置疑道:“你们店里的酒味儿太浓,不利于我家夫人腹中的小公子,还望店家将门窗全部打开,通通风,顺便将我们带来的熏香点上,麻烦您了。”

小五人都傻了,见过蛮不讲理的,没见过把不要脸的强盗行径,当成显示自个儿有多尊贵的,小五里,对这帮人的形容词,只有一个不要脸。

小厮却当小五被他们的做派给惊住了,心中暗自得意:乡下土包子!

柳云函愿意帮助贺行远打听事情,但不愿意用柳秀才女儿柳云函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行人今儿在这条街上,从来都是这番作态,就是柳云函为了给自己树立一个“外乡人,有钱,身份尊贵”的人设,将自己与柳秀才女儿的身份彻底撕开,才能放心大胆的帮贺公子做事。

虽然出门前没与贺行远商量,就先这般行事了,但她有把握说服贺行远,让他同意自己的计划。

突然将谱儿摆到时砚跟前,柳云函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见时砚无动于衷的样子,慢慢明白过来时砚这是没认出她,于是放松下来,开始了到每家店铺的例行表演。

假模假样的喝了口自带的茶,捏着帕子扶着肚子,对小五道:“你别紧张,我家下人没有恶意的,都是太过紧张我肚子里的孩子了。”

时砚心里啧啧称奇,想听听贺行远到底有什么事,连一个大肚子的孕妇都不放过,非要这般兴师动众。

给人一种他不是一定要得到一个什么结果,只是想将这个过程做的尽量不着痕迹,又很容易让别人知道他在用心的做这件事一样,这不就是面子工程糊弄人嘛,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只听柳云函用非常和善的声音对小五道:“这样吧,我看你一天到晚在这里卖酒也很辛苦,我将你今儿的酒水全都买了,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或者你不知道的话,回家问问你家里长辈,要是有消息,明日我家下人过来,你在告诉他,我这里还有重谢。”

小五憨憨的摆手:“不用不用,我这这里做工,一点儿都不辛苦,东家和少东家对我们可好了,每日只做半日工,工钱还不少呢!客人你可不能听了外面人的话,就来污蔑我们东家的名声啊!那都是想来我们家酒楼做工,没被我们东家看上,故意污蔑造谣的!”

柳云函被噎的一时没接上话,旁边的小江大夫声音冷淡,语气也很淡漠道:“我且问你,你家是落安县本地人吗?知道大约十三年前,落安县附近发生过什么大型械斗吗?知道落安县哪家突然多出来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男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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