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翁,你说,这齐水日夜奔流,为何从不枯竭?难道它的尽头,有一个无穷大的湖?”
盛夏时节,高大勇武的公子肃依旧规规矩矩的穿着符合身份的华服,除了因为他是郑王后的长子,身份高贵却不得郑王喜爱,不得不时刻注意这些来彰显自己的身份,还因为此地并不是特别炎热。
齐水在此拐了道湾,水流平缓处有条人工挖掘的支流,直通公子肃的庄园。
小河流进庄园,蓄出一汪浅浅的湖泊,又从另一边流出去,重新汇入齐水。
就在这小湖之上,有一排精致的吊脚竹楼。
夏日傍晚的小凉风吹过湖面穿过纱窗钻进小楼,最是凉爽。
此时,公子肃就坐在临水的凉台上,看着齐水对岸灰蓝的远山。
山多水多的地方,山顶总是云雾缭绕,隔得远了,就看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呢?
许久得不到梁翁的回答,公子肃心神又跑远了。
梁翁是他的家臣,一个蓄着山羊胡的精瘦老者。
他不知自家公子思维已经跳到下一段去了,他还在想该怎么回答齐水源头的问题。
公子又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了!
对此,他真想说,齐水上游有没有无穷大的湖,我不知道,你脑子里有,却是真的。
因为全都是水。
作为郑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公子肃却不想当大王,之前大王没有封他为太子,就给他封了片无名的边境之地,还让他来封地,不许回王都,身边谋士皆劝他不要接受,他却欣然应下,没多久就来了这里。
好多年过去,这里才终于有了一座名为肃城的小城。
有季氏这么强大的外家在,他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拒绝这种无理的要求!
但他没有。
大概从小在郑宫的生活对他来讲很痛苦,他想逃离那里,又或者郑国世家太强,他父王这个大王当得太憋屈,他并不想继承这一切?
他具体怎么想的,梁翁并不知道。
其实梁翁并非多么出色的人物,他之所以能时刻陪伴在公子身边,不过是因为之前公子决定来封地,大部分谋士都看不到希望,就四散了,只有他,年纪大了没什么冲劲,好不容易遇到个性格还不错的主家,就想抱着不撒手。
平日里公子肃除了喜欢练兵,就是研究一些奇怪的事,比如天上的雨是从哪儿来的?秋天的雁为何要南飞?太阳为何总是从东方升起?又从西方落下?为何有白天?又为何有黑夜?
全是一些看似简单,实则没法回答的问题。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公子肃是个很奇怪的人,但他对家臣一直很好,对梁翁来讲,这就足够了。
“老臣不知,若殿下好奇,可派人去寻根溯源。”
非常坦荡,也非常圆滑的回答。
公子肃思路被打断,看了他一眼,心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想想自己也不知,好歹他还能坦诚的对待自己,便沉默下来。
公子不喜吵闹,梁翁也不说话了,只默默喝酒赏景,好似这般,就能天荒地老。
又过了许久,公子肃才再次开口:“很多年前,我就派人去过了。”
想来这是他还没投入公子门下时的事。
梁翁摸摸胡须,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好奇道:“结果如何?”
“大部分的人都没回来,回来的只有两个。一个说,河的尽头是高山,山顶全是积雪,积雪化了就是水,一个却说是草原,一望无际的草原,天上下雨,地上就有了河。梁翁?你说他们谁说的对?”
显然,他自己认为这些答案都不对,否则他也不会好奇那里是不是有一个无穷大的湖了。
但梁翁还是沉吟片刻,认真思索过后才道:“为何不能都是对的呢?”
他时刻都记得自己的职责,并不是赖在公子肃这里混吃等死。
他之所以不能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不是因为他怠惰,而是因为他能力不足。
对这一点,他自己清楚,公子肃也清楚。
“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呢?”
公子肃想不通这个问题。
他之所以觉得仆从带回来的消息不准,就是因为这一点。
梁翁笑了,他总算遇到一个他知道的事了!
“百川归流,方能成就大河,他们也许只是追着其中一条走到了尽头?公子钻了牛角尖,反而忽略了这一点。”
倒的确有这种可能。
“那哪一条应该算作齐水的源头呢?”
公子肃很认真的想这个问题。
“这或许就需要量出所有的河,看哪一条最长了,最长的那一条就是主干,其他的就是支流。”
虽然觉得公子脑子里全是水,成天想太多,但公子每次问问题,他都会认真回答。
两人的对话很无聊,只是打发时间。
公子肃的封邑太偏僻了,除了军营还是军营,想找点乐子很难。
好在他们都很享受这样的状态。
竹楼中再次恢复安静。
暮色四合,纱窗外的蚊子格外凶狠。
它们渴望着血肉,翅膀在半透明的纱绫上摩擦,“嗡嗡嚓嚓”听得人牙齿发酸,不过他们早就适应了,倒也不觉得心烦。
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
有心腹侍从出去片刻,竟跑着回来!
公子肃讨厌喧闹,决不能容忍这种行为!
听到动静,他冷冷的回头,看了侍从一眼。
那侍从立刻哆嗦着跪下了!
“殿下!殿下!娘娘被人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