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们真的要离开这里吗?”
披发小童握紧手中烧过的龟甲,眼眸含泪看着巫虔。
巫虔难得温和的摸了摸他的头,看着山下摇曳的竹海,叹口气道:“当退不退,必受其累,咨,你当记住这个道理。”
如今金王已经弃了他们,他们若再留在此地,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可是师父,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这里就是我的家啊!”
名为咨的小徒儿不懂师父的考量,只是单纯舍不得。
巫虔笑笑,不轻不重的拍了下他的背道:“我还出生就在这里呢!你这算什么?再说我在这里生活了快七十年了,比十个你还要多!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还不快去收拾行囊!回头若有东西落下,可就寻不回来咯!”
一旦离开,他们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巫虔暗暗发誓。
荆山游侠儿最爱讲一句话,叫“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可比那些朝不保夕的游侠儿好多了!
哪怕他不再寻求诸侯王的供奉,也是有去处的。
他这一脉传承久远,退路可不止一条。
徒儿抽抽噎噎的去了,巫虔却站在院门口,看着坪山出神。
月前巫启痛快断定郑楚两国盟约已成,金王几经犹豫,还是下定决心攻郑试试。
巫虔明白,因为巫启的断言十分符合金王内心的期待,所以他更愿意相信巫启的话。
经过漫长的准备,巫虔认真举行了祝祷仪式,这才给出了相反的意见。
他认为,以任袖的性格,就算暂时答应结盟,也不可能安安生生一直结盟下去,金国无需多做什么,只需等着就可。
然而金王并不信他。
哪怕他为了取信大王,一把老骨头愣是累瘦了几斤。
金王认为他之所以给出相反的意见,定是因为嫉妒巫启,故意与之唱反调,以至于得到了不准确的结果!
巫虔心知,巫所谓的通神,不过是利用某些具有迷幻作用的药草,来让人产生幻觉,这世间并没有神,也没有可以通神的巫!
他之所以得到那样的结论,不是神告诉他的,而是他自己的脑子思考的结果!
然而他并不能说出这些。
因为他没有勇气砸了所有同行,包括自己的饭碗。
既然如此,那他就只能任由大王误会了。
这一支巫传到他这里,已经一百多代,经此一事,他也意识到了,他们一脉,与风氏的缘分。基本上已经尽了。
为了传承,也为了活命,是时候离开了。
是大王先背弃了他,而不是他先不要大王。
巫虔带着徒弟与仆从,一行十来人,通过竹林中的密道离去得无声无息。
竹海深处的山坡上,小屋慢慢落了灰。
这一日,前线传来消息,金兵攻郑,结果竟在郑国境内,遭遇了楚人的埋伏!
事情印证了巫启的断言,郑楚果真已经结盟,金王自是得意万分,觉得自己英明神武,实在了不得,顾不得心疼那些士兵,就想来一直不赞同他的巫虔面前显摆显摆!
结果就见这处王族世代供奉的巫居住的院落里,已经长出了郁郁葱葱的杂草,显然主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金王有点茫然,还有点恐慌。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为何国巫会弃他而去?
诸国之中,如今只有他们金国,还对巫如此推崇,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金国的巫格外灵验!
这次他不信巫虔的话,不过是因为贪婪。
他想要荆山,想得发疯!想得睡不着!
他希望巫可以顺他的心意,假借神的旨意来助他一臂之力,可巫有自己的坚持,并不愿意!
仆从见他脸色煞白嘴唇发抖,立刻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低声劝道:“奴奴以为,巫虔定是害怕大王怪罪,才会提前逃了!”
金王俩眼顿时恢复了神采!
可不是吗?!
之前大巫为了私利故意不顾神的旨意与他唱反调,如今事实证明他错了!他还敢私逃,大王自是要问罪于他!
“不知大巫现在在哪里?”
金王摸着院门口发霉的竹竿栅栏,喃喃自语。
虽然巫虔是风氏供奉,并不是奴隶,理论上来讲,他可以想去哪里去哪里,可他知道金国这样多秘密,想要离开金宫,简直做梦!
仆从很懂他心意,立刻道:“定是躲起来了!大王不如找找看?”
“找?”
金王冷笑。
既然偷偷的跑,说明他早就有了异心,这样的巫,找回来做什么?
金王立刻下令,命仆从找到他,将之就地杀死!以免夜长梦多!
至于此处?
他早就看这处竹海不顺眼了!
说什么每一棵都是历代巫亲手种植,为了表达对历代古巫的尊敬,每次哪怕他亲自来,都得独自走进来!
竹林里黑漆漆的吓死个人,他年纪小的时候几乎次次哭着进来,哭着出去!
如今竹海里已经没有了巫,那这里就可以不用存在了!
“将这处竹海铲平!之前匠作司不是说要新建冶炼工坊?这些砍下来的竹木正好合用!”
巫虔的不告而别,对金王来讲,就像被老情人抛弃了一样,很是伤自尊,这让他在惶恐与迷茫过后,出离愤怒!
巫虔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否则他难消心头怒火!
金国存在多少年,王族风氏就供奉这支巫多久,说起来这座竹海历史悠久,具有非同一般的历史意义,可正是因此,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