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煦暖的阳光洒落在思安寨高高矮矮的屋檐之下,将屋巷的青山板路面,镀上了一层金黄。
一日之计在于晨,对于时值盛夏双抢大忙时节的山乡农户而言,这个时候正应该在田间地头挥汗如雨。但是今日,几乎一寨男女老少,都扎堆聚拢在村口最外面那间简陋的土夯茅屋前。
因为远离民居密集之地,所以这间小屋,房前的空地也特别宽阔。宜聚众,亦宜决斗。
但现在在场的人,都是来看热闹的;或者说,大多数人,在这里求一个心安,但求到的,也许是个更大的忧愁。
昨日这贫寒人家的黄口小儿,以惊天一剑轻取三位族中公认的剑道种子,并肆意羞辱,令其剑心受损,若是自己过不去的,正值大好年华,恐怕这辈子在剑道上的前程,都得废了。
这种事情,不不会因为天色将晚而沉静下来。在族人都有闲暇休憩的时候,更是传的沸沸扬扬,在寨中炸开了锅。
过分是过分了点,但一族老少,除了当事人的家中长辈近亲,其实也没几个觉得那三个孩子可怜。出剑少年有生以来受过的欺侮凌辱,远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族中大多数人,亦都曾以此为乐。
所以现在看热闹的人,大多心中惶惶不已,战战兢兢。这对猎人父子,如今也不知哪里修来的逆天剑法,若真报复起来,又有哪一家哪一户,敢说自己完全脱得了干系?
猎人在门户大开的简陋客厅中,倚桌而坐。天微亮就吃过了早饭,若是往常,大小二人,早在田里忙活了。只不过今天既然有事,那就等等。
少年给父亲泡了杯粗茶,用的都是山中打猎时顺手摘的老茶叶。也就是这几天,猎人十多年来总算喝到了儿子孝敬的茶。那一口口咽下,茶香醇厚,舌留余甘。
任门外人群扎堆,沸沸扬扬。一墙之隔,屋内便是另一方安详世界。
人群如流水涌动,开了一道缝。一身华贵白衣配着金丝肩坎的带剑男子,揪着两个半大男孩的耳朵,拖拽而来。直至进入人群内围,两个少年已经被拽得发红的耳朵,才被放开。
两个少年,就开始忙着轻轻搓*弄那似乎肥大了一点的耳轮,一言不发。
那白衣男子,一身剑气,随举手投足,纵横四溢。
只有全族第一剑客,才会发出如此之强的剑气。
那都是族人传的,任重山从来没在意过这种虚名。自从第一次手握宝剑那天起,他就只在意剑道之纯粹,剑气之强弱,境界之高低。
他一直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儿子和学生。
只不过大树之下,众人便只会想到乘凉,而非种树。这种事情,对男女老小,都一样的。
任重山从来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这对猎人父子论剑。
但今天他却来了,带着剑和怒气。
儿子和那个拜入门下的远房堂弟畏畏缩缩的不肯出门,也被他揪着耳朵来了。
“行知学堂任重山,前来拜访求教。”任重山峭立门前,这一句招呼,便如平常开口说话。以他的地位,无论到访谁家,确实是只需自报名号,便是对主家无上的尊重。
“平生,给我把竹鞭找出来。”屋内传来猎人瓮声瓮气的话音。
“爹,不是说学剑之后,就不打了吗?”少年的生意清脆,屋外人人可闻。
猎人抽了一口手中的烟斗,吐着云雾嘟哝道:“练剑这一茬,是可以不打了。可你为啥不养条狗,你看哪家的孩子不养狗?这回倒好,外面有人求教,也不知向哪个求教,你不弄条狗来教他,难道你去?”
“我叫任平生,可不是小狗。”
……
屋内父子的声音,落在门外,人群鸦雀无声;父子俩在屋内的调侃,还有昨日少年说的那一句震慑人心的狠话,让所有人手心都捏着一把腻腻的汗。
白衣剑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在这思安寨中,甚至是在这片原野的十里八乡,他都从没受过这样的无视。
他不愿持剑闯入,因为那样更加有失身份。所以站在门前,剑客的处境,就更加尴尬了。
好在少年出来了,背着那把纺锤似的铁剑。
任重山眼眶收缩,平静的脸色之下,也不知已经蕴藏了多少怒火;却只是对兀自缩在人群之前揉耳朵的任常继和任重道轻轻一指,开口淡淡说道:“我不打小孩子,你只要向他们赔罪,并交出铁剑,我就放过你。但你父亲为祸乡里,纵子行凶,不可饶恕。让他出来吧。”
任平生歪着脑袋看他,像看一个怪物,却并不答话,只是侧过脸对屋里说道:“爹,没养狗,可真是错大发了。”
“错大发什么意思?”
呃,少年突然想起,这世界好像并没有这种说法。
任重山面色一沉,阴冷得十分可怕,他环视了聚拢的人群一眼。
有些话他不喜欢说,但是意思很明显。有目共睹,是少年找死。
“那好吧,我取你一条手臂。”任重山缓缓拔剑出鞘,如此交代一句,也算是保持剑客气度。
“公平起见,我今天也只取你一条手臂。”任平生淡淡道。
任重山没再说话,因为他觉得今天已经废话太多了。所以他出剑。
剑光一旦洒出,便是一大片,闪烁不定,漫天而来。
形如阳光洒落,无孔不入;势如滔滔洪水,无坚不摧。
第一剑客的剑,果然与那三个得意弟子的花哨招式,不可同日而语。
除了教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