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有养尊处优的家境,可以专心练剑,也未必不是第一剑客。
但现在剑光一闪,所有人就都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无论是谁,都会在那一片剑光之中,被绞成肉泥。
这一剑,不可能闪避;就像在没有遮掩的地方,你不可能躲避一片阳光。
现在没有人去担心少年那一条手臂,只担心那具即将倒下的尸体,样子会不会太过恐怖。
胆小的,已经用手捂住了眼睛,只留几条粗粗的指缝。几百年没见过性命相搏的人,并不希望看到这种场面。
所以强者欺负弱者,力强欺负力弱,聚众的欺负落单的,都是乐子。
从昨天起,已经再没有人觉得那是一种乐子。
从今天起,人们会懂的,那是一场惨剧。
那确实是一场惨剧。因为少年并没有闪避。而且他也出剑了,一道无光的剑影,从背后的鞘中划出。简练而纯粹,也就一划而出,不徐不疾。
那道深沉的剑影,带着湛蓝的焰芒萦绕,触到了那片如同白练的剑光,人们便看到了十分奇怪的一幕。
那宏大如山川倒挂的剑光,一旦触到蓝芒剑影,便开始裂开,破碎。蓝芒剑影在那片剑光之中,生生劈开了一道峡谷!
剑影凝练,剑光碎裂,血光飞溅。
一条洁白的臂膀飞出,跌落地上,断口处,鲜血才开始飞溅而出。那是任重山的左手,不是他持剑的右手。
“我年轻一些,应该让着点年长的,所以只取左手。”任平生剑已归鞘,淡淡说道。
任重山脸如土色,剑已落地,因为左臂齐肩而断,血流如注,他要腾出右手来,奋力捂住血口。那两个被揪着耳朵而来的少年,已经跑到了他身边,满脸泪痕,一边抽泣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忙去堵血口。
“任平生,你真的是个不祥的人,你让整座寨子,都不好过了。”任常继嚎啕大哭起来,却终于收拾够了敢对敌人开骂的勇气。
任重山眼神恍惚,失血过多的他已经逐渐感觉到眼皮很重,浑身无力。人群很纷乱,有人七嘴八舌,有人想帮忙又不知如何帮忙。
“我来吧。”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竟把所有的嘈杂生生压了下去。现场看见那个已经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的猎人从屋中出来,手中提了一个黑乎乎的陶瓷药罐,和一捆轻薄棉布。
猎人把地上的断臂捡起;任平生已经从屋中端来一盘黑褐色的药水。这些东西,好像猎人家本就齐备;或者说,对这个场面,他们早有准备。
猎人把任重山断臂的伤口用那黑褐色的药水洗净,接到了臂膀断口之上;少年已经递过一根弯弯的银针,针尾系了用那盘黑水洗过的线;猎人开始缝合臂膀断口的皮肤……
一大一小,你来我往,如行云流水,天衣无缝。
也就片刻之间,断臂已经接合,伤口已经包上那陶罐取出来的灰白药粉。整条手臂已经用夹板固定成形,用棉布吊挂在脖颈上。
这种断臂结合的神奇医术,人们没有见过,甚至没听说过。
但是父子俩做起来,却又十分娴熟。
这种事,任平生练剑之前,在山里就已经做过不少,只不过对象都是些受伤的飞禽走兽。那时候,做得稍有差池,便少不了挨父亲一顿鞭子。
因为有些猎物,卖活的比死的更值钱。
也好这时的任重山,本来就处于半昏迷状态;加上涂了那些黑褐色药水之后,伤口竟不是如何的疼,所以任由父子二人调治,并无抵触反抗。
待到一切就绪,伤者也已经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总之双眼紧闭,面色苍白。
众人窃议纷纷,却也无人敢出面干涉。
任强命三个近身的少年,把伤者扶着坐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甩手往昏迷不醒的任重山头顶百会一击。
掌击百会,那是要命的打法,何况对方还是个昏迷不醒的伤者!
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任重山却在那一掌击打之后,悠悠转醒!
“这一下,又是什么神奇法门?”
“这一招搞不好就是‘棒喝’。听老人传说,山外有高深莫测的道修宗门,‘棒喝’这种秘法,是只有那些神秘道修才懂的无上法门。”
“不会吧,咱们这十里八乡,就没听说过哪里有什么宗门。”
“这是真的,听故老相传,几百年前咱们任家人,都是从外面来的;任家,被那些道修宗门撵着赶尽杀绝,剩下寥寥几人,才到了这个隔绝外界的地方。”
“对啊,我也听家里老一辈讲给,外面的广阔天下,是有道修。只不过,棒喝可不是人家什么无上法门,只是一种师傅辅助徒弟修行的小手段。”
……
众说纷纭,思安寨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对隐逸世外,与世无争了数百年的任家人,何尝不是一记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