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姌替沛涵紧了紧披风上的垂珠深紫缎带,露出她颈间一痕吴棉的浅蓝紫连珠暗花锦纹罗衣,嗔道:“生了璞琪后一直畏寒怕风,自己也不仔细些。”她瞥一眼四周,“你若不嫌烦,今夜便在我那里住下,咱们好好儿说说话。”
沛涵眼眸一转,正声道:“那是应该的。皇贵妃娘娘薨逝,姌儿你怕有许多事要照料,我只陪着你,照应些微末琐事吧。兮贵妃早已守在皇贵妃的青雀舫上。”她忽然凝眸,伸手替如懿取过腋下鎏金菡萏花苞纽子上系着的雪青绫销金线滴珠帕子,沾了沾她额头晶莹的汗珠,取笑道,“你怎么了?这会子夜寒,竟出起冷汗来了?”
宓姌与她挽了手走得远些,只觉得牙关一阵阵发紧,哑声道:“她拼死不认想要害死咱们,她说不是她做下的……”
沛涵骤然停住步子,旋身凝视着宓姌。片刻,她樱唇微张,吐出的言语字字雪亮,打断道:“就算不是她做下的事,这些年咱们受的这些苦,都和她脱不了干系!所以,哪怕是她没做,人都死了,算在她头上便又怎的!”她冷笑道,“难不成她做了鬼魂,还要来找咱们分辩不成!我倒盼着她魂魄归来,与我说个明白呢!”
心头如被透明的蚕丝一缕一缕细细牢牢地缠紧,一圈又一圈,几乎透不过气来。宓姌喃喃道:“沛涵,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若害咱们的事不是她做的,那会是谁?她已经死了,陶茜然也死了,我却不知道还要和谁斗下去,那人又躲在哪里?我们活在这儿,却又和草莽野兽有什么区别,夜防日斗。生死相搏,却永不知下一个对手何时会出现,何时会咬住自己的喉咙。”
“一身绫罗。不过也是享着荣华的困兽,与它们并无区别。”沛涵笑色宛然。露出糯白细牙,“姌儿,爱,如果能支撑着人活得更好,那恨,于我们了,她是来不及后悔。咱们是犯不上后悔。”她以澹然的目光相望,唇角衔着一丝清淡笑意,掰着纤纤的指道,“姌儿。前头压着咱们的一个个死绝了,也该轮到我们了。”
宓姌只是恍惚地笑着,一双眼藏着幽幽沉沉的心事起伏,茫然不知望向何处。这样清寒的夜里,|隐隐约约有春鸟的啼啭夹杂在哭声之中。对着杨柳烟,梨花月,无端惹人悲凉。
沛涵上前一步,与她的手紧紧相握:“姌儿,你应该高兴。”
须臾。宓姌向上挑起的唇勉力勾勒出一朵笑纹,却清冷得让人觉得凄凉:“沛涵……我恨了她那么久,如今她死了,我却不觉得高兴。死了惠儿,死了陶茜然,死了富察氏,我恨着她们,算计着她们,彼此缠斗了这么多年,可接下来会是谁?我又为什么高兴?总仿佛这样的日子无穷无尽,永远也过不完似的。”
沛涵眉目间清净内敛,语调却冷得如万丈寒冰:“旁人的人生可以删繁就简,安稳一世。可咱们一脚踏进了紫禁城,这一辈子就是今日重复昨日的日子,永无尽头。姌儿,你可以不恨,可以不高兴,但你得明白,我们若不努力活着,今日躺在那儿被别人哭的,就是自己。”她停一停,转首面朝慈宁宫的方向,嘴角现出一抹冷意“况且姌儿,你忘了吗,正真赐你护甲的人还泰然卧于上凤之坐。”
簌簌风露拂面,宓姌独立于月色波毅银光素涟之下,已无太多喜悦或是悲伤,只是有淡淡的倦,并有寒意。听到她此话,却猛然一颤,随即笑透倦意却含一丝寒光,道“是了,我怎会忘了她!”
龙舟殿阁中静得出奇,翠浓跪在阴影里,大气也不敢出。皇帝只身长立,凝神俯视不语。翠浓的身子俯得越发低了,几乎要匍匐在龙靴边上,那浅金色的靴子,黄漳绒的靴面用夹金线穿着米珠和珊瑚粒,密密匝匝。盯得久了,只觉得自己也成了那靴面上细细一粒,一不留神便会滚落下来,踏成齑粉。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淡淡道:“你是个聪明人,许多事应该明白。”
翠浓恭谨道:“奴婢自然明白,能允许奴婢逃离、能放奴婢生路的,这世间只有皇上一人。若无皇上应允,什么都是虚空。”
皇帝颔首:“翠浓,这便是你比旁人聪明的地方。可你对皇贵妃也算忠心,对她不利的话,你一句不说;对她不利的事,你一件不做。”
翠浓的脸容沉静如水:“奴婢终究是皇贵妃娘娘的奴婢,虽然她曾害得奴婢终身受苦,但背主之事奴婢做不出来。皇贵妃娘娘生前奴婢不能出一句恶语。如今身后,皇上但问,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帝微微沉吟:“那么,惠儿曾经告诉朕,指使她害姝贵妃、害朕的孩子的人,是皇贵妃和慧贤贵妃。”他缓缓论起,将惠儿昔日之言一一述说。
翠浓皱眉细想了片刻,扬眉道:“皇上不觉得惠儿说的这些话里,屡屡提到品红,却未曾提到是皇贵妃娘娘么?”
皇帝轻晒,仰首望着阁顶繁复的迷金叠彩,那细腻的金粉填在艳色的朱漆上,炫得几乎要花了眼睛:“品红比你更算是皇后的心腹,她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皇贵妃所指使么?”
翠浓一时语塞,她雪白的板缎长袄,裙边绣满浅青并香色缠绕的枝蔓,像一枝没有生气的藤蔓,笔直地僵立在壁间。半晌,她摇头,咬着唇道:“奴婢不知,亦不能答。皇上方才又提起皇贵妃娘娘用冷寒之物毒害冷宫中的姝贵妃,这事奴婢也略听过一二。但奴婢细细想去,皇贵妃娘娘自己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