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朝堂上都在为迁都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四月中旬的一次大朝上,李云天在太和殿上完成了他的处子首秀,第一次上奏言事。
“皇上有旨,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当各大部院上报完了各自的事务后,一名洪熙帝身边的近身内侍尖着嗓子高喊道。
“启禀陛下,臣都察院湖广道监察御史李云天有本启奏!”通常情况下,文武百官都会躬身而立等待洪熙帝退朝,可就在内侍的话音刚落后不久,一个宏亮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随即,李云天出班,在殿上众臣的注视下大步走向了殿前,自从担任监察御史以来,由于种种原因,这还是他首次在殿上奏事,因此引发了不少人的好奇,想看看他有何事上奏。
“陛下,臣出身北方,又在南方任职数年,在任之时虽别无建树,但对南北士子所处环境之差异感概颇深。南方富庶,教学资源优厚,北方简朴,教学资源微薄,两者相较,差之甚矣。”
在殿前站定身形后,李云天冲着洪熙帝一拱手,宏声说道,“臣以为,南北士子先天才智并无差异,然,受后天教学所累,故会试成绩所有差异,臣恳请陛下根据地域设立定额,会试之时分南北取材任用!”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顿时一阵骚动,众人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谁也想不到李云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拿大明的科举制度试刀。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在众臣的议论声中,一名身穿正四品文官官服的中年人从队列中走出,高声说道,“开科取士凭得是真才实学,焉能设立定额,如此一来岂不是对南方那些十年寒窗苦读的士子不公?”
李云天认了出来,真名中年人是通政使司正四品的右通政沈宏,南直隶人,永乐前期考取的进士,他是南方人,自然要替南方人说话。
“陛下,此举一出,必将打击南方士子士气,不利于我大明取士。”
“陛下,臣认为此乃谬论,万万不可实之。”
“陛下,倘若李御史所言,我大明何须再有会试,直接让各布政使司上报乡试优良者入朝为官即可。”
……
随即,一群文官出班,纷纷表示反对,毫无例外他们都操着南方口音。
面对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众臣,李云天并没有急着反击,因为他提出的这个议案事关北方士子的科举前途,故而不会孤军奋战,肯定会有北方出身的官员出言相助。
“陛下,臣认为李御史所言乃实情,不应拘于一格,每次会试中榜者十八九都是南方举子,长此以往,北方士子必然大受打击。”
果然,就在那些反对的大臣出列完毕后,一名正四品的中年文官站了出来,开口启奏道,他是太常寺少卿卢羽,山西太原府人。
“陛下,正如李御史所言,南北士子先天才智并无差异,成绩之所以优劣不齐,实乃后天差异所累,北方士子已然处于下风,如何能与南方士子一争高下?”
“陛下,臣觉得李御史言之有理,倘若北方有南方富庶,北方士子绝对能与南方士子一较高低。”
“陛下,若论才干,北方士子并不差于南方士子,如今科举南强北弱,实则外力使然,请陛下明察。”
……
在卢羽的带动下,北方出身的官员纷纷出班,支持李云天的提议,与南方出身的官员泾渭分明,形成了对峙之势。
这场关于南北士子之争的较量,已经跨越了朝中的各个派系,是南方官员和北方官员的一次角力,而立在他们背后的是千千万万的士子。
目睹了眼前的一幕后,不少年长的朝臣禁不住想起了洪武三十年会试时的南北榜之争。
洪武三十年丁丑科,二月会试,洪武帝以翰林学士刘三吾、王府纪善白信蹈等为考官,当年三月份发放的春榜中,因为榜单上的五十一名进士皆为南方人,故而称之为“南榜”。
虽然这一结果在一定程度上反应出了南方经济、文化比北方发达,导致双方教学环境差异巨大,南方举子比北方举子成绩更胜一筹,但同时也夹杂了个人的因素,否则岂会没有一名北方举子入榜,乃历科未见。
故而,南榜一出,在京城的北方举子一派哗然,随即联名上书,状告刘三吾、白信蹈偏袒南方举子。
洪武帝特此命侍读张信、侍讲戴彝、右赞善王俊华、司直郎张谦、司经局校书严叔载等人,于落第试卷中每人再各阅十卷,增录北方举子入榜。
出乎洪武帝预料,经复阅后上呈的试卷,文理不佳,并有犯禁忌之语,实在与南方举子的试卷难以相提并论。
后来,有人向洪武帝举报,说刘三吾、白信蹈暗中嘱咐张信等人以北方举子陋卷以呈,后经查实,使得洪武帝大怒。
洪武三十年五月,追刘三吾为蓝玉党,因刘三吾年老故而被罚去戍边;白信蹈、张信等人被凌迟处死;刘谔、宋琮等人被遣戍;仅戴彝、尹昌隆免罪。
六月,洪武帝亲自策问,所放皇榜称为夏榜,因所取六十一人皆为北方举子,故而也称为北榜。
这件事情不仅体现出了朝堂上南北政治的博弈,同时也表明了洪武帝对于江南豪强的打压,也开创了大明分南北取士的先列。
如今,李云天竟然提出要在会试中设置南北定额,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了朝堂之上南北官员的对峙。
洪熙帝的嘴角隐隐约约挂着一丝笑意,饶有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