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悦鸣都城中寻常的一个阴天,头顶覆盖多日的阴云甚至有愈发浓厚的趋势,惨白的日头只来得及稍稍露出一个边角,便又被盖住,冬日的寒风变本加厉,只要暴露在街道中,便被刮得脸颊生疼。
可此时却依旧有一大批人拖着病体顶着寒风,等候在一座破庙外边。
这庙实在是凄惨极了,窗棂破旧屋顶透风,门是两扇漏得像筛子似的木片,甚至檐上牌匾都只是块临时找来的棺材板,上面拿墨水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
上古神殿。
......完全是个和破庙格格不入的高大上名字。
可人们却窃窃私语着,眼光不住地瞄向门扉内的情形,像是好奇又期待。
无人问津,整日被乞丐流民占据的破庙突然变得受欢迎,这变数是发生在两日之前的,在城中瘟疫再次大规模袭来的当口,突然有传言说城西的破庙中有尊破佛像,只要带上两炷香进去供奉,便会从供桌上倒扣的破碗里得到治疗瘟疫的药丸,药效奇高,一次见效,绝不反复。
当然,这流言便是居瀛神君按着其夙上神的意思放出去的。
一副靠谱的药方,一点有心人的传言,便轻易为其夙上神吸引到了大批信徒。
说流民们急昏了头也好,说他们病急乱投医也好,可人类就是这么脆弱又顽强,脆弱得一场瘟疫就能无声无息地大批死掉,可顽强就顽强在,只要眼前还有一线能活下去的生机,便总要尽力抓住,熬尽一身骨血,也要甩掉满身烂泥,向上爬。
危难之中,人们的求生欲总是惊人,小小的破庙中一时间人声鼎沸香火氤氲,坐在供台上的居瀛神君被熏得泪流满面痛哭流涕,他一手捏着鼻子阻止自己打喷嚏,一手不断地补上碗底下被拿走的药丸。
其夙上神则在神像中微阖着眼,快速收取着那些火光与祈祷声所带来的功德,随着时间缓缓流逝,神像上的灵光越来越强烈,这一方土地的天空便越发阴沉,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雨,又像是暗藏着惊雷。
居瀛神君扇一扇眼前的烟雾,抹掉眼角泪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对其夙道:“上神,照这速度下去,再有个两三天,你就能动了吧。”
可身旁的上古神却轻笑一声,道,“用不了两三天了。”
没等居瀛神君在这句话里回过味来,便只觉身侧灵光骤涨,耳边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传来。
他扭头去看,却不由得睁大了眼。
香火缭绕间,供桌上的破烂神像片片剥落,白衣上神缓缓从中站起,转动一下脖颈,随后睁开一双惊心动魄的金瞳。
他就那么站着,脚下是布满灰尘的供桌,面前是伏地而拜的人类,人世苦难近在眼前,可这上古神只是近乎淡漠地扫视一眼,随后低声唤道,“霁濯。”
都城内忽地卷起飓风,吹开层层阴霾,涤净瘟疫病气,极远处隐隐传来只有上古神一族才能听到的祝歌,缥缈而诡秘,片刻后破空之声传来,一把长剑穿透腐朽屋顶,落到上古神的手中。
修长的手指缓缓握住剑柄,其夙眼中露出灼灼亮光,他信步迈出供台,踩着虚空缓缓走向阴郁天际,而后俯视一眼脚下的整座破败城池,若有所感地看向东荒的某处。
“混沌?”其夙一挑眉,手中霁濯出鞘,只遥遥一挥,万里之外的某处洞穴之中,一颗乌黑的灵珠便啪地一声碎了。
正是执若和君寒所感受到的那处——逸散混沌的来源。
苍生困苦所在,不过是他弹指一挥间。
随后风声骤歇,转瞬间天光大亮,三界内零散混沌皆清,草木重新生长起来。
这是上古神降临世间所带来的恩泽,凌驾一切,应是万古同祝。
解决完混沌,他转眼看向无月的方向,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间,待得居瀛从破庙中冲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个清清朗朗的天空,甚至这破败都城的街道都一干二净。
白衣神君看着空荡荡的天际,一边震惊于上古神一族的惊世之力,一边想道:
......老子辛辛苦苦帮了他这么长时间,结果这上古神连句感谢都没留,就去找他家的小十三了?
果真是祖传的见色忘义。
与此同时,无月,正在打瞌睡的执若心口骤然一跳,从那棵菩兰底下猛地睁开眼。
她听着耳边缥缈的祝歌,觉得血脉深处都传出莫名的鼓噪,于是伸手按住胸口,转头问一旁的少君,“听到了吗?”
彼时君寒正在感受着山外瞬间消失无踪的混沌,和莫名多出的一股强大力量,听得这话,便扭头看上古神,“听到了什么?”
“歌声啊,”执若道,眼见君寒不解,她便看向那边的衍华等人,“你们听到了吗?”
大家纷纷摇头。
执若一愣,先是疑惑,而后同样感受到外界的变化和那股熟悉的气息后,便突然僵住,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可能,神色巨震,激动得指尖都颤抖起来
下一刻,在少君疑惑的视线中,她突然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言不发,跌跌撞撞往山下跑去。
“阿若!”君寒伸手抓她,却只摸到一片溜走的袍角。
而此时上古神从山顶往下跑,感受着越来越近的那股熟悉的气息,几乎腿脚发软,仿佛下一刻就要站不稳摔下去,却又拼命强自支撑住。
只有她能听到的祝歌,熟悉到想要流泪的气息,无端消失的混沌,山上被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