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了稳心神,薛贻矩道:“昨夜,门下省拾遗温玉郎到臣家里···”
朱温忽地打断:“温玉郎?朕记得,好像···是你的学生?”
薛贻矩道:“正是。温玉郎年少时曾受教于微臣,是以昨夜他遇上了难解之事,便找臣求教。”
“哦,”朱温笑道:“原来他如朕一般,也是遇到了烦心事,请薛先生指点迷津。”
薛贻矩道:“温玉郎一介书生,如何能与陛下相提并论?臣代他领下万死之罪。”顿了顿,见朱温没有插话,便继续道:“他遇到的事情,便时与段大将军有关。前些日子风传的军中倒卖军械案,段大将军似乎有了线索,但不知为何,大将军并未直接向陛下禀奏,而是将证据交给了温玉郎。温玉郎身为拾遗,职分所在,即便只是风闻,也有上奏之责。但因事关重大,温玉郎便去找臣商议···”
“嗯?”朱温从鼻子里挤出一丝声气。
薛贻矩忙又扣了一下头,但这回磕在了按在地上的手背上:“温玉郎因此事去找微臣商议,便是思虑不纯,又有泄密之罪;臣与闻此事,还置喙其中,更是越权擅专。臣与温玉郎因私谊而乱了公器,其罪百死难赎,请陛下责罚!”
朱温和颜悦色地问道:“哦?那你说说,温玉郎给你看的是什么证据?”
薛贻矩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过硬的证据。据段大将军所言,那是他无意中发现,城内一家商号牵涉在军械走私案中。在监视那家商号时,发现有两名可疑之人,曾到过葛节帅的府上···”
朱温又“哦”了一声:“所以,段凝的所谓线索,便是指证葛从周主导了这场军械走私案?”
薛贻矩没有犹豫,道:“从眼下的情形来看,正是如此。温玉郎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牵涉了两位大将军,万一其中有什么误会,贸然上奏,便会有伤陛下宽仁为政之风。这才去找微臣商议。”
朱温笑了笑:“宽仁也好,苛刻也罢,做事情总要依着法度。葛从周若是犯了这等大错,朕再怎么宽仁,也该有个发落。”
薛贻矩道:“正是。温玉郎虽然也读了不少书,但在紧关节要的时候,妄自揣测上意,未能尽人臣之道,这一则是他自己功夫没下到家,二则是臣这个做老师的没尽到心。臣的罪,听凭陛下责罚。”说到这里,薛贻矩似乎触动了衷肠,言语中带上了三分哽咽。
朱温道:“你是你,温玉郎是温玉郎,他拿了证据却不据实上奏,关你何事?朕再怎么糊涂,这点关节还是想得明白的。若是做过老师便要牵连罪过,天下还有谁愿意给人做老师?你且放宽心,此事,与你没有关碍。”
薛贻矩听了,只是低头不语。
方才朱温说葛从周“若是犯了这等大错”,却不说“犯了这等大罪”,薛贻矩便知道,即便葛从周真的参与了军械走私案,朱温也不会认真处置他。有了葛大帅做样子,朱温对旁人也就不好将板子打得太重。所以薛贻矩知道自己不妨大包大揽,反正客气话说多了也不要钱,还显得自己有情义有担当。至于温玉郎,薛贻矩虽然有心再拉他一把,但在这个漩涡之中,朱温唯一能拿来出气的,似乎也只有温玉郎了。罢了,只要留得性命,就算是丢官去职,也只能忍着了。
人家是皇帝,而你又确实犯了错儿,就拿你做伐,你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