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黛玉想不到的是,妙玉竟然亲自下厨,巧手作羹。
见她一双纤纤素手,端来白饭和素菜。黛玉暗想:若一日,大厦将倾。她竭尽全力,也要保她安宁。
史湘云肚里蛔虫大动,见饭菜已备齐,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青笋,吃了一口,细细品尝一回,猛然赞道:“好吃,好吃!依我看,竟比山珍海味还来得!”
那厢,刑岫烟就淡淡笑道:“云姑娘要是一日三餐,皆吃的是笋子蘑菇,只怕又要饿瓢大动了!”
湘云就一笑,对她道:“反正我现在高兴,不管是粗茶淡饭,还是山珍,我反正吃的是个兴致!”
黛玉便赞道:“这个云儿,有时也颇类我!”
湘云便得意一笑,说道:“我若是嵇康,你就是那阮籍!”
刑岫烟听了史湘云这话,都顾不上吃饭了,便问她:“云姑娘,莫非有一日,你也要学那嵇康卖酒不成?”
妙玉就笑,静静地陪着她们吃饭,想想还是忍不住道:“你们是高人,都是那隐居避世的竹林七贤!我们你们这园子,也颇住着几个贤人!”
湘云本欲问妙玉其他四人皆都是谁。忽又想起这竹林七贤之中,也有变节重归仕途的,也有卖友求荣的,所以一时竟不说话了,只是闷闷闭了口。
“云丫头,你叽叽咕咕的,怎么不说了?你这来了,我这日子不知又要怎样兴致盎然起来!”黛玉喝了口笋干汤,幽幽地感慨起来。
因不知水溶具体情形几何,黛玉固然整日期盼,心思一日九曲自不必说。加之被宣召进宫也是情非所愿,虽外表从容,但到底忐忑不安。在园子内,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可另有一干人,还真当她是心比天高了。
心里的苦恼,她同谁说去?可巧来了一个史湘云,二人志趣相投,她也颇知自己的心意。于深夜难眠,忧伤难禁时,有她同在榻上,互慰互励,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你高抬我,我我的荣幸。我当然更乐得投你所愿。”那史湘云却又一本正经的了。
黛玉听了,便苦笑起来。她却不知:此番湘云也不过是故作欢笑,在家里一人呆着更是沉闷。唯有进了这园子,她的心情,才真正活泛开朗起来。
所以,只要贾母宝玉或待遇请,她有请必来。
因叔叔和婶子已经做了主,已将她订了给那威武将军的儿子卫若兰,因在闺阁之中,不知此人究竟怎样。. 那日问了宝玉,宝玉是一味地夸赞。这反而更令她生了疑。
她想:自己父母俱亡,婶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于终身大事上,也不能够丝毫做主。她的心思,除了黛玉,也自无一人知晓。
她素来也无什么大志气,只想一生和一个志趣相投之人,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哪怕学了那颜回,在陋巷,一箪食,一瓢饮,只要快乐就好。
若论志趣相投,这府里的宝玉算一个,她和他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只是宝玉混沌,懵懂不知。他们玩得甚好,若是大着胆子戳破,只怕宝玉起了嫌隙,和自己生分了不说。那厢袭人也越发不待见了。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近日读李后主虞美人之词,倒惹得她愈发也跟着伤春悲秋了。她素来不是这样的个性,并不想几句浓情艳词,弄德移了性情。因此阖了那本集子,只管和丫鬟们踢毽子玩。
四人用过了饭。妙玉方命丫鬟们上来收拾饭桌,自己则同了她们三人往别室处小作叙话。
方才在席间,妙玉见黛玉频频吃了些笋干,又见她眼睛隐有晦暗。心里一动,便问她道:“林姑娘,你是不是写字太过了?伤了眼睛?”
黛玉就笑道:“每日里也并不曾多写。倒是一日大半时间都在困觉。我知别人只当我懒,这话说出来也好笑,我是真的只想睡觉,也不知怎么回事。”
妙玉听了,就笑道:“我这里无他,出了茶叶,就是山后新摘的竹林。竹林里自是数不清的竹笋。我看本朝纲目说,竹笋有明目清肠之功效,你若喜欢吃,你叫个丫头来,我都送了给你。”
刑岫烟听了,就笑道:“姐姐,你怎么忘了?林姑娘住的是潇湘馆。那馆内可不栽种的遍地的竹子!若想吃,随时叫她那里的婆子摘了几个去,也就得了!她那里的主子,难道和你这里的,不是一样?”
黛玉听了,就笑道:“我这些斑竹子,若论吃,是吃不得的!当初采买了这些来,只是作观赏之景!那新刨的竹笋,我也去看过,是不能吃的!”
妙玉就笑道:“岫烟,你不懂。我这里的竹子,听府内的老爷说,是从别处挪移过来的,不同于潇湘馆。老爷说,这栊翠庵里的竹子,叫方竹。这雪后新起的笋子,滋味是最好的!”
刑岫烟听了,便点头感叹了叹。
黛玉知妙玉的为人,你若是回绝,她定然会多心。因此就笑道:“那自是再好不过了!从前我在扬州,就喜用笋干吃粥。你且给了我,回头我叫紫鹃几个拿筐子来抬,任何?”
史湘云想象着紫鹃雪雁几个拿大筐子抬竹笋的形容,不禁一笑。
“好。我先叫几个婆子们先预备着。”妙玉朝她又一笑。
四人喝了茶,又坐在一起叙话。
黛玉因问妙玉岫烟:“园子里大奶奶处,在和迎春几个,商量着起诗社作诗呢,你去不去?”
刑岫烟本想不去,但料想那日宝钗也定然在那,因淡淡说道:“我也只算是勉强能作诗。去就去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