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脆响,宋勤手中那杯已经冷了的黄酒撒了一地,杯子也被摔了个稀烂,一瞬之间,后花园中杀机四起!
除了那个叫春桃的女婢,还有两个在钟府中半点都不起眼的家丁,和一个负责钟府日常膳食的老伙夫。
四人一同出现在了后花园中,有的是走进来的,有的是翻越后花园墙过来的,但是,无一例外,眼睛都死死的盯着钟璞,只要摔了杯子的宋勤一声令下,这四人,绝对会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将钟璞杀于石桌旁。
因为他们四人,都是宋瞳。
钟璞苦笑连连,十分无奈的说道:“春桃,去再温一壶酒。”又对着翻墙进入后花园的老伙夫说道:“老郑,你去弄两个酒碗来,用小酒杯喝着不过瘾。”
被点了名的春桃与老郑非但没有离开,而且,都拿出了武器。
女婢抓住了盘头发的珠钗,而老伙夫,则是双手各抓着一根从袖口滑出的筷子。
没被点名的两位家丁,虽然都没有武器,可却都伏下了腰,做出了准备冲过去的姿势,只等着主子的一声令下!
他们的主子,则是在几次沉重的深呼吸之后,慢慢缓和了下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去!”
四人各自离去,后花园中,又只剩下了既是君臣,也是表兄弟的二人。
“呵呵呵,三句话,就把你藏在这府中所有明棋暗棋都逼出来了。”钟璞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自斟自酌道:“你啊你,没有半点定力。”
“你,太过自以为是了。”宋勤压下了自己心中杀人的冲动,说道:“就算宋乾是反间,又如何?你敢说我是孤家寡人?整个云汉都是我的,整个天下…”
“呸!”一口唾沫落地,不顾宋勤脸色铁青,钟璞冷笑道:“把我钟璞弄死,你可不就是真的孤家寡人了嘛?你别忘了,你怎么坐上的龙椅。”
杯中酒喝尽,钟璞没有再倒酒入杯,而是直接抓起酒壶对着嘴就是一通喝,借着醉意话便出口:“儒教能安排两条暗线在朝中,孔澄能是真心实意为你好?三省六部,哪个你能真的信?武将云集,有哪个愿为你死战不退的?
你能当皇帝,是我爹的果断杀人,是我姑姑安排好的让李朝略扶你上位,是我帮你处理了李朝略这个无穷的后祸,你却还对我动了杀心,杀吧杀吧,杀了我,看看你能坐几天龙椅。
江流月,吕山平,韩玉树,三人看似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正适合拿来培养,可是你知道吗?真正的儒生,只重民,不重君,更何况这三人之中,更有两人是苦人家出身,知晓百姓苦,公平二字,对他们来说最为重要,识字读书,无非就是为了出人头地之后,能让其他苦命人能被比较公平的对待。
可惜了,你一国之君,自幼锦衣玉食,要什么就有什么,什么都围着你转,哪知道公平二字怎么写?你存在的本身,其实就是不公。”
宋勤已经慢慢的听进去了钟璞的话,开始听懂了钟璞的意思,可钟璞,却在此时此刻,停下了话头,看起来有些愤怒,也有些失落,壶中黄酒已经见底,本应该是谈兴正浓的时候,可是他,却不想说了。
他以前以为,替天子谋,谋的是削藩收兵权,谋的是文臣无异心,谋的是国家大事,谋的是整个天下,要处处小心,点点细致,记住一点,就是明哲保身。
而替表哥谋,有一层亲戚关系,更有一份扶龙之功在,大可以事无巨细都大开大合,每件事都想当然的觉得坐龙椅的表兄弟会信任自己。
结果,帝王心思,半点猜不着,没有信任可言。所以,替他谋了,又有什么用?
沉默,被春桃打破了,一壶刚刚温好的黄酒,两只比酒杯大了许多的酒碗被她带入了后花园中,放碗在桌上,倒酒入碗中,倒完之后,春桃退出后花园,园中又是沉寂了下来。
过了许久,都没人去拿酒碗,宋勤长叹一声,起身拿起酒壶,就此离开了后花园,离开了钟府。
两只酒碗,两碗黄酒,陪着钟璞一起,静坐至天明。
钟府之外,只有春桃一人送宋勤出府,但也只是送到了府门,宋勤独身一人,边喝着酒,边走向马车,心中百般纠结。
“起了杀心,却为什么又没有杀人?”麻衣老者看着宋勤,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
宋勤回了一句:“可能是我狠不下心吧。”
“呵,有趣,老头子我越来越看不懂了,要说你是走王道路数的名君,你还不够格。要说你是个走霸道路数的暴君,你却不是个狠角色。”老者驱使着马车调头,同时把屁股下的长木匣挪了挪地方,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
宋勤入了车厢,一口一口的闷着黄酒,声音有些闷:“您的意思是,我不适合做皇帝?”
麻衣老者笑了笑,说道:“我可没这么说,你怎么想是你的事,不过,老头子我教你一个道理,你能不信儒教,也能不信钟家,更能不信群臣,因为,你能弄死他们,而老头子我呢,半点无所谓你信不信我,因为,我能弄死你,也能保着你。”
车厢内的宋勤苦笑连连:“您是教我,还是教训我?”
“有差别吗?”麻衣老者驾着马在京城空无一人的御道上狂奔:“凭老头子我的剑,能教你,也能教训你,你不服不行,这就是霸道所在,反正你也打不过老头子我。而治国,你要选王道还是霸道,总归得选一样。”
“受教了!”车厢中声音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