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府邸,这将近一年来跟着主人钟璞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人情与世故。
从一开始的横空出世,顶替老宰相李朝略成为一朝之宰,钟璞便被皇帝陛下赐下了这座大宅子。
皇帝陛下亲笔替此宅书写匾额,仪门之上的‘钟府’二字,是在御书房里写出来的,角落里的印章,可是皇帝的私章。就因这个印章,这座府邸,门槛真的是高得不行了,就像这府邸的主人一样,一入庙堂,便是处于巅峰。
那时候,这所大宅,真可谓是门庭若市,京城中有个官身的,就都以入得宰相府为荣,毕竟这位才二十岁的小爷,虽然没有半点背景家世,可却是天子眼前的大红人,红得发紫的那种,谁不得尽力巴结巴结这位小爷?
然而,灶有大热,亦有冷时,御书坊一事,京城皆知,随之而来的,便是钟家府邸之前门可罗雀,不复往日荣光,以前来过钟家的那些个烧热灶的,都恨不得在这位年轻宰相身上踩上几脚,以撇清与这位小爷的关系。
虽然说墙倒众人推,在官场之上是人之常情。但是这钟家高墙可还没倒呢,就有许许多多之前以入得钟宰相府邸为荣的家伙,要来这钟家墙根下挖上几下锄头。
说是墙头草也好,说是双面人也罢,反正没人会在乎,当京官的,谁在乎被骂这个?这个,用官场上的话叫做会做人,懂得圆滑变通,这是好话,干嘛要在乎?
人嘛,总是有话给自己圆的。
深秋寒,却寒不过人心。
钟府后花园,草木都已经开始枯萎,绿意不再,一大片凄凄惨惨的枯黄,石桌石椅,坐着一男,站着一女,好似不怕深秋寒,也不畏人心冷。
女子是钟家婢女,素手温酒,酒是黄酒,最是能驱除寒冷,因为是婢女,故而没有入坐,更不可能与坐在桌边的男子对饮。可是桌上除了温酒器皿之外,却还有两只酒杯,很是奇怪。
男子便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年轻的宰相大人,从大红大紫到被打入‘冷宫’,其实,不过也就是才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已。
“春桃,好了没?”钟璞看着女婢的素手,有了些笑意,自嘲之意十足。在府里,他真的很少有笑脸,特别是在身边这位女婢面前时。
“大人,已经温好了,奴婢给您倒一杯?”女婢春桃笑脸盈盈,笑容极为的‘专业’,挑不出半点毛病。
钟璞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去府门外迎客吧,一会他来了,你告诉他,谈家事的话,我有黄酒,要多少温多少,酒管够。”
女婢春桃应了一声是,然后便离了后花园前往府门外。
钟府门外的长街上,停了一辆马车,马是闻名天下,却没多少人见过的皇家御骑大宛天象,车厢则是金丝楠木,幽香定神。
马车在离着钟府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了一刻钟,马夫是个麻衣老者,正百无聊赖的扣着手指甲,他屁股底下坐着一个血檀长条木匣,从匣里渗透出来的寒气,比秋寒更盛,可麻衣老者却好像没感到半点寒意,坐在长匣之上没有挪动半分。
突然,老者眼神从指甲上离开,抬头看向了钟府大门,看到了是那个从宫中调到了钟府的女婢,眼神一触即逝,又低下了头去扣指甲。
边扣边低声向车厢中说道:“那姓钟的没出来,出来的是宋瞳的那个女人。”
车厢内一声叹息过后,问道:“劳烦您老与我一起走一趟?”
麻衣老者冷笑出声:“你还怕他打你吗?”
车厢中走出一人,身着正黄长袍,腰配一串和田美玉,正是当今天子宋勤,他摇了摇头,独身一人走向钟府。
麻衣老者扣完了指甲,开始扣起自己的脚丫,对于当今天子爱搭不理,他今天,只负责驾车送天子到钟府,再把出了钟府的天子再送回皇宫,不负责杀人,也不会去保人。
至于天子宋勤与宰相钟璞是撕破脸皮还是重归于好,他不想管,他其实也管不了。
因为他只是个外人,管不了人家的家事,哪怕他是皇宫中武功最强的几人之一,也管不了。
春桃想要跪迎宋勤,却被宋勤一个摆手给免了,出身宋瞳的春桃把钟璞的原话半句不改带给宋勤,听了钟璞的言语,宋勤并未恼怒,神情半点不变,只是说了一句:“前头带路。”
后花园中,钟璞倒了两杯酒,想了想,把自己的那杯先喝了,又续了一杯,黄酒淳香,酒劲也不小,可钟璞却觉得,酒杯不过瘾,不如换成酒碗。
“钟璞,我那天让你和我一起去烧几张黄纸,你怎么不去?”宋勤已经入了后花园,摆手让春桃退下,有些事,春桃就算是宋瞳中人,也不能听。
又是一杯酒下肚,钟璞问道:“有必要?人死如灯灭,多烧黄纸,他能活过来?而且,都死那么多年了,真的没必要。”
宋勤坐到了钟璞的对面,拿起了酒杯却没有饮酒:“我给你的补偿,足够多了,你帮我谋划的,有哪件事成了?”
钟璞又是一杯酒下肚,说道:“你只知道宋乾,吴忠礼两人是儒教在庙堂之上埋的两条暗线,在那小孔夫子的谋划之下,宋乾抢走了我安排好的入西域人选,但你可知道,宋乾,是个两面谍子?是我手中最重要的一步棋。”
宋勤听闻之后,有些呆滞当场,明显想不到竟然是间中反间,而钟璞又说道:“想借着儒教,拉几个没有背景又有真才实学的人上位,当成真正的心腹培养,并没有错,以帝王制衡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