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遍已吾户不少,风景这边独好。
适才一路行来,发现街上萧条冷落,自官署以下都是茅草屋,没有一片瓦。明溯再看那屋时,虽未脱俗,然覆盖房顶的茅草皆有一尺多厚,整齐得没有一根乱草。
众人走了进去,但见地上青石混搭,条纹分明,壁边一个三尺开外的瓦瓮,白泠泠满贮浊酒,旁边七八张案板,一个小小的垆台。此时,一个洁白明媚的小妇人正巧笑兮兮地依在台子边上,闻得有人入得内来,那小妇人便慵慵地回过首,顺势抬腕迅速扶了扶斜歪了三分的发髻。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明溯心中暗想:却原来是一家小酒肆。
胡魁明显熟门熟道,径直过去找了一处靠窗之处,一屁股坐在地上,自从上次从邑西里回来,他便换成了这个坐姿,虽然无礼,却免去腰酸膝疼之累。其余诸人,或跪或蹲,各自都找到了位置。案少人多,明溯自然毫不客气,拉着妇人凑着胡魁的那张案板便也一屁股赖在了地上,妇人有所拘谨,小心翼翼地贴着案角跪了下来,低头不语。那贼曹倒也讲究异常,直唤了那小妇人送来一个蒲草坐垫,这才慢条斯理地跪坐下来,就在临近一案。
小妇人送完坐垫,却是不走,直把一双亮亮地眼睛忽闪忽闪地扫瞄着贼曹染血的左手臂,口中轻轻问道:“郎君这又是何故?”口气中微微有着嗔怪的意味。
贼曹红着脸回道:“止浅浅一道,已经止血了。不碍甚事,不碍甚事……”话音越来越低,渐不可闻。
明溯恍然大悟,原来这是贼曹的老婆开的,难怪大舅子熟门熟道,然而看那二人举动,似乎贼曹有点惧内嘛。
众人沽了五钟浊酒,又让那小妇人切了十余斤牛肉,其他乱七八糟的下酒料若干,那小妇人自去准备。不一会,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送了酒水上来,原来这酒钟倒也实在,一钟下去,估摸着二十几樽也都满了。那老翁放下酒具,恭谨地对着贼曹言道:“郎君慢用,小老儿再去准备些许下酒料。”
又是一声郎君。乍闻此言,明溯的眼睛都快直了。看不出来,原来这贼曹男女通吃,老少偕宜,人看上去蛮清秀的,倒是口味实在重了一点。想到这里,明溯不禁频频回顾,妇人见明溯行为轻浮,有失礼数,便在案下悄悄把那袖子一扯,轻轻咳嗦了一声,明溯骤然惊醒:自己这般刺探他人**可是犯了忌讳。于是,赶紧儿正襟危坐,神情专注地观察着面前的酒樽,却是和他腹中丹田内的小鼎颇有七八分神似,一时看得呆了过去。
此时,那小妇人复又匆匆行了出来,却是入内找了一条粉粉的丝巾,上得前来,不管旁人眼色,一把揪着贼曹袖口,便撸了上去。不料,那布却已经沾满了血,此时紧紧地沾在伤口之上,小妇人这么着急一撸,顿时伤口迸裂,鲜血直流,却是那结了盖的疤又被揭了开来。
贼曹眉头紧锁,小声呼痛,小妇人却甚也不顾,拎起案上的酒樽,对直倒了上去,冲开了血迹,又细致地将那丝巾紧紧地扎了起来。贼曹的脸涨得通红,忙站起来连声道谢。那妇人还了一礼,怜惜地看了看伤口位置,认真地言道:“郎君千金之躯,日后再也不可如此糟蹋自身。”贼曹口中连连称是。
这文人家庭也真是奇怪,老婆帮老公包个伤口,竟然二人还这么客气。明溯心里奇怪,便探头过去,小声地和妇人感慨了一通“郎君如此惧内”之言。
那胡魁本也未曾注意二人私语,后见逐渐声大,不小心偷听了一回,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旁边市令见明溯闹出了笑话,忙低声解说了一番。原来汉时门生故吏因称长官或师门子弟为郎君,贼曹父亲旧为棘阳大家,饱读诗书,熟识音律,那小妇人亡夫生前游学曾拜入门下,故小妇人及其父亲见到贼曹亦以“郎君”相称。
不意自己整出来这么一记乌龙,明溯初始一愣,继而尴尬万分,直盼得地上有一豁口,好让自己赶紧钻了进去。这就是没文化的下场。
那小妇人寡居在家,久旷难耐,本就落花有意,怎耐贼曹脸薄,二人一直未曾说穿此事,小妇人只得经常借故玩点小暧昧。不曾想到,此时,却被明溯这个什么也不晓得的二货无意间一口戳穿了那层窗户纸,顿时心中如释重负,却仍是羞红了一张桃花脸,飞也似的逃了进去,再也不肯露面。
望着贼曹不善的眼神,众人心中讪讪,嘎然止住了笑声。惟有那妇人却是一股少女习性上来,即便是使劲按住了小腹,仍是喜笑颜开,憨态可拘,无奈之下,只得把头埋在明溯背后,哧哧偷笑,亲昵无间,自以为无人见到。
贼曹忿然,正待说点什么来掩饰场面,突然眼光一转,想到了一件事物。
“这位妇人却是眼熟得很,不知是否胡兄汝新纳的妾室。”贼曹心里乐开了花,让你笑,让你们笑,看看这下你们还笑得出来。
“啊……这是妹婿”,突然想到自家妹子还没嫁入明家,怎么能先行称呼妹婿,胡魁急忙改口:“这是西位求盗明溯的亲属……”其时,场面紧急,他一直未曾顾及细观明溯身边之人,此时转首一看,心中愕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哦,不知这位妇人与明大人又如何称呼。”贼曹丝毫不肯放过。
“她与我虽有合体之好,却尚无名分。”明溯见话头不对,索性挑明了说,免得自己被动,何况,自己这趟也是瞒不过胡魁,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