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曹注视在胡魁面上,二人目光交流。半响,贼曹将手一挥,自有手下如狼似虎地冲上前去拿下几人。市令却是没有阻拦,手下出了这等事情,估计自己这个令也做到头了,接下来能混个闲差终老此身已是前世烧了多少柱高香。此时,他已是大汗淋漓,只求人群赶紧散去,不至于动静太大,最后县长无奈之下舍卒保帅问他个御下不严,革了职务,发配边疆。
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正在市令心中暗暗祷告事情赶紧结束之时,那个先前拉了一裤子的差役猛然一挣,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市令粗粗的大腿,仰面向上,苦苦地哀求道:“大人,你可要救救我啊……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我上有八十岁老母等我送终,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尚未成年。”市令嫌恶地把腿一蹬,贼曹一挥手,手下上前拉开二人,锁上年轻差役,便待带出人群。那人见市令无情,绝望之下,又大声喊道:“大人,上次我们杀了那胡商,可是分给了你五百,整整五百白花花的……”突然像鸭子被捏了脖子,那人后面的话嘎然而止,却是身后两人见话头不对,其中一人狠狠地一记手刀劈在其脖子之上,那人顿时昏了过去。
东汉末年官场很**,但那也要看谁的。市令自认除了脑子活络,攀了一二郡里属吏,其他也没甚么过硬的后台,若是这次栽了,估计也无人求情。依大汉律,“犯法者各以法时律令论”。“御下不严”充其量全家发配边疆,自己充作劳役,妻女则被军户瓜分一空,最后在孤独劳累中慢慢老去。若是被坐实了“教唆杀人”,最后十之**会判处宫刑,这个刑罚大家都很熟悉,前朝太史公司马迁就是因为直言进谏得罪了当朝老大,最后被人将手脚像杀猪一样绑起来,然后用绳子捆到木架上,剥光了衣服,用刀子慢慢剜掉****再一顿暴打。相比于发配,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心灵上的伤害,因为受了这种刑罚,就成了太监,再也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在往后的岁月中,还必须面对世人无情的嘲笑和讥讽。对于饱读诗书的市令来说,这可真是一种奇耻大辱呀。想到这里,市令全身猛然一颤,紧紧地裹紧了袍子,心里如同坠入黑暗的深渊,拔凉拔凉的,一张肥肥的面上却已是热气腾腾,汗水直流。
这时,先前那人群之中的怪声复又响起:“杀人者你们不抓,教唆者也不抓,我们去找县长大人告状去。”顿时人群情绪激昂,场面几近失控。
市令突然惊醒过来,尖声大叫:“他是那老差役的侄儿,吾听得出声音。”胡魁早就在注意人群,市令刚一叫了出来,那边他已掷出长刀,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人群中慢慢地倒下了一人,面上尤自带着不敢相信的神色。转眼之间,第三个人又死了,众人开始喧哗起来,人潮慢慢地往前涌动。
胡魁驱马后退几步,警觉地望着众人。贼曹却是果断,见情形不对,一把拔出长刀,仰天大喝:“此人乃新近上任的西位亭求盗,那二人以下犯上,意图谋害上官,理应当场诛杀;那第三人更是混淆视听,意图不轨,兼之与贼人有故,死有应得。汝等逼迫,等若与之合谋,还不给我退下!”
贼曹脑子极好,此时只介绍明溯身份,市令之事却丝毫不提。众人闻言犹豫不决。
胡魁安于马上,居高临下,虽赤手空拳,却也威严异常,此时,亦是一声雷霆般厉喝:“汝等此时不退,意欲如何!”顿时,众人如受了惊的野马,潮水般退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中央诸人。
市令此时已是兢兢业业,一双慌乱的眼睛瞟来瞟去,眼看已无人闹将此事,心头顿然一松,但仍是不敢与胡魁等人对视。
众人抬了三人尸体,拥着几名差役,直往官署而去,一路默默无语,及至拐了一条街道,周边更无人影,贼曹本行在前面,此时左右打量一下,回头又望了市令一眼,扯过胡魁,小声嘀咕了几句,胡魁点了点头,表示赞成。贼曹便伫住脚步,手一挥,止住了众人。
“那贼人路上意图潜逃,夺刀杀人,吾等奋力抵抗,终于杀尽贼人。”贼曹“锵”的一声拔出腰刀,突然在自己左臂划开一道尺许长的口子,厉声喝道。
众人愕然不解。
贼曹扬刀向天,又是一声厉吼:“杀尽贼人。”
此时有那聪明之人,扯出腰刀,“唰”地一下,便把面前一个差役砍翻在地。见有人带头动手,余下众人七手八脚纷纷拿刀向其余差役招呼了去。不一会,所有滋事的差役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见此情景,市令哪里还不知道二人心意,随着心头一块石头“砰”然落地,众人只见到那泪光粼粼的矮胖子“推金山,倒玉柱”般双膝“咚”然重重地往下一跪,哽咽着说道:“从此二位兄长但有所驱,吾定赴死相从。”汉时之人极重风骨,上拜天地,下拜祖先,中间除了父母,即便是上了刑场,见了皇帝,也是断断不会下跪的。此时市令跪拜,却是将二人视作为再生父母一般,二人此举原本亦是为明溯绝了后患,结果一石二鸟,忙含笑上前扶起市令。
潮鸣电挚之间,已然风平浪静。“端得一副好手段!”眼看二人刹那就收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小弟,明溯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快掉落下来,心中对二人的景仰,那是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再看贼曹手下,却是一副老到神神的平静模样,看来二人此类事情绝对没有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