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住心情,杨炯让大伙继续列队。这回是在何家大门口前列队,里面的人是可以从阁楼上看到的。依旧是整齐的队列,如同尺子量过的一样。列队的蟊贼们的脸还是紧绷着,不过很多人的身上都是殷红一片,而且枪尖和刀刃上都滴着血,跟秀美的乡村风光,和精致的庄园形成强烈的对比。
杨炯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手持双斧,径直走到大门边,喊道“请举人回话!我有事情要说!”
里面好一阵喧哗,而后渐渐安静下来,然后何举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壮士请讲!”
一听这声音,杨炯心里大定。任何时候,交流沟通都会提高效率,因为这样能避免无谓的争执和猜忌。何举人愿意说话就好,说明他没有置之死地的想法,一声“壮士”,既说明他认可了这伙蟊贼的实力,而暴露了他愿意妥协的心理倾向。这个对杨炯来说,是个好事,得鼓励。
“举人你大可不必担心!三日前,我可是上了五两贺礼前来道贺,如今也不会让你家破人亡的。我虽然靠刀枪吃饭,但也是讲道理、有信誉的。”杨炯语气很诚恳。但可能是这个话让人没法接,里面迟迟没有什么反应。于是杨炯继续往下说。
“举人功名在身、清名在外,可谓千金之子。若是一朝高中,天下皆知,可谓前程不可限量!奈何这般负隅顽抗,等着玉石俱焚?我等只是求财,不求害命,就是刚才的冲突,也是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发生的嘛!”
何举人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同样翻江倒海,感觉很多话说到心坎上了:我何家三代功名,耕读传家,眼见家业一步步兴旺起来,若是今日一时不备,让人破家灭门,自己岂不愧对祖宗?听着这小蟊贼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既然能讲出这番道理,想来这个人也不会是利令智昏之徒。更何况,自己有功名在身,哪怕举业上不能再进一步,也是可以保住家业的,要是中了进士、当了大官,这钱财岂不是举手之劳的事。何举人心里反复权衡,这时,门外又传来了杨炯的喊话。
“我只求财不害命,还请举人放心!我虎头山以后还得在这混,出尔反尔、过河拆桥,这种砸虎头山招牌的事,我是决不会干的。……言尽于此!给举人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若还是不开门,等我杀进去的话,宅子里所以的人今天都得死!”
或许是杨炯说的话打动了大家,或许是之前的杀戮熄了大伙反抗的心,家人和宗族都沉默以对,只是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何举人。
之后,门外那个年轻得让人有点惊讶、斧头使得厉害的匪贼头目没有再说话,但何举人还是让人把门打开了,并且自己亲自迎了出去,就像上回家里办喜事迎客一般。何举人站在与三天前几乎同样的位置,只是脸上没了那种人生赢家、出色老爹的自得笑容。
既然开了门,杨炯自然兑现诺言,没有再喊打喊杀。不过为了安全考虑,还是把何家宗族们手里的家伙都下了,然后把他们押到厢房里看着,只留下何家的直系亲属。
算是折腾了一上午,杨炯觉得身上好不舒服,便安排其他人去抄家,自己和何家人呆在厅堂里。何举人夫妇,儿子、儿媳、女儿,再加上管家,几个人瑟瑟发抖站着,惴惴不安地看向杨炯,等着未知的命运。杨炯知道他们心里的无奈、侥幸与煎熬。一帮突然冒出的蟊贼,轻易地就打败了人数众多的宗族和庄客,逼着他们不得不开门,接受命运的安排。他们希望杨炯能够信守承诺,不伤害他们性命,但是又不敢确保这些蟊贼会说话算话。
杨炯没有多说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苍白无力,都打到人家里来了,难道还谈仁义不成?想起几天前在这里吃过的酒席,以及带回去的酒菜,杨炯心里还是闪过一丝温暖。哪怕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摧毁眼前这一切,但是也不应该让眼前这些人就平白无故地遭受命运的残酷。
杨炯看了看何家人,又看了看自己这边。除去看押和抄家的,还剩了几个人留在他身边。只见他们直瞪瞪地盯着何家媳妇和闺女,就连何举人的妻子也有人盯着,甚至还咽着口水。杨炯没吭声,心里却是哑然一笑:看得到不一定吃得到!
杨炯又安排人打来一桶水,自己自顾自洗漱起来。清凉的井水不仅可以洗去脸上的血迹,也可以压制心里的躁动。说到底,杨炯也理解下边的这些家伙,常年不吃肉,骤然见到机会,自然咽口水了。自己不也激动么?
破坏总比建设容易,更是快得多。或许何家积累家业用了好些年,至少三代以上,但被人查抄出来却不过短短几柱香的功夫而已。满满两个厢房的稻谷,两百多两银钱,还有一叠的地契房契欠条什么的。对这个成果,大伙都很兴奋,一个上午时间就有了这么多收获,这可是守在官道边收买路钱大半年都得不来的。
杨炯一边翻看那些房契地契,一边琢磨,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两百多两银子,看似很多,那只是针对普通的老百姓来说的。所谓,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现在是什么时候?是明末,是一个王朝即将走向崩溃的时候,肯定是社会财富分配极度不均的时候。若是没有钱,眼见这么宽大精致的宅院怎么来的,“文奎坊”的气势怎么来的,就是现在自己坐的椅子,也都是红木的,无一不昭示着何家的富贵。想起自己在秦府,一次寿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