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回头,燕兆青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这张桌旁。他买了一盆泥码,放在脚边,刚才随手抓了两大把,压在“大”上。
这一来,大家知道有好戏,一传十、十传百,都聚集过来。
燕兆青让旁边一只流莺替他点了支烟,眼神穿透烟雾,吊儿郎当地看着西科。他说:“他今天没带够钱,我替他赌。”西科也不是第一次见他,狠狠瞪了他一眼。
女荷官开口问大家下定了没有。
“慢着。”西科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只银烟盒,里面一排六支褐色雪茄。他缓缓拿出一支点着,说,“你爸爸是这赌场的董事长,我跟你下。”说着把泥码也移到了“大”上。
他自以为这招很聪明,哪知周围的中国人却给了他一片嘘声,觉得他未斗先示弱。
燕兆青问西科女伴:“玛花,这人平时就这德性?”
玛花一对淡绿色眼睛对着他笑个不停,说:“还好。”
众人有听不懂他们的话的,但看明白了意思,见风使舵,也将注改下在“大”盘上。
女荷官问了三遍,不再有异议。她摇盅开注,是“小”。荷官通杀。
西科很是懊恼,见燕兆青满不在乎的样子,他也极力做出不在意。
下一回合,燕兆青仍压“大”。西科跟着下注,结果又是“小”。
众人一片抱怨。女荷官笑说:“大家怎么了?自己不会压,跟着别人瞎掺合什么?”
燕兆青将烟叼在嘴里,双手举起盆,“哗啦啦”将泥码全部倒在“大”上。
西科脸色都变了。
罗伊虽然为朋友叫好,却也担心:“他哪来这么多钱?他是为我打抱不平,万一输了,不会上门找我要钱吧?”
其他人这时已经收手,看燕兆青斗西科。
女荷官在旁煽风点火:“难得三少爷今天给我们送钱,这位客人不知在犹豫什么?买定离手,一切听命,玩的就是胆气。要是害怕,何必进赌场?搂着小姐,逛逛街、看看戏,太平岁月,可有多惬意?”
旁边一些会葡语的流莺和杂务也有一句、没一句附和她。
这次轮到西科进退两难了。他见罗伊站在燕兆青身边,只到他肩膀,一脸心惊胆战的孬种模样,让他看着来气。他忽然心中一动,想:“这人既是这里董事长的儿子,自然不怕输钱。输多少,他们都会还给他。我跟着他下,真是太没脑子了。”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泥码,不够数。他将身上一只怀表和剩下的雪茄给赌场的人,要他们再兑换点泥码来。这次,他全压到“小”上。
燕兆青似笑非笑看了西科一眼,对女荷官说:“摇吧。”
西科心里忽然充斥了不详的预感。
女荷官开注,是“大”。
西科腿一软,在众人欢呼声中差点瘫倒在地。玛花艰难地想要扶住他,扶不住。赌场马上来人,将他架到一边休息。
罗伊抱住燕兆青又跳又亲,冬妮和他自己带的女孩也一个劲扯他,就连玛花都在对他抛飞吻。胜利者总是万众拥戴的。
燕兆青将自己的一盆泥码推给罗伊,让他用这些好好玩。他今天第一次来,算他请客。他赢来的筹码他也不要,让赌场的人买香烟酒水,分给客人们。
这里的熟客都知道燕兆青一贯作风:钱大把进来,大把出去,当真是千金散尽如流水。他只图个高兴,眉头也不皱一下。
罗伊还没从朋友的慷慨中回过神来,燕兆青已经离开了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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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下了点雨,雨停后,天气阴白。
叶琬拐到荣升赌场后一条小街,走没几步,见一间小屋,墙上挑出一面旗,旗上一个“押”字。小屋的门是左右合拢成的半截门。
叶琬推门进去,看到一个高高的柜台,上面围着铁栅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正在栅栏后算账。
听到声音,少年一抬头,见是叶琬,他便笑了:“琬姐,你来了。”
叶琬问他:“三少爷在这里?”“他刚起来,吃了饭,在里面看帐呢。”
叶琬马上到里面去找燕兆青。
燕兆青并没在看帐。他的确刚吃了早饭,沾了牛奶沫子的玻璃杯和满是面包屑的盘子还摊在桌上,他一边看《大众日报》,一边从一只水晶盆里抓葡萄吃。他的亚麻布白衬衫敞着领口,浓黑的头发还没梳理过,乱蓬蓬翘了一头,让他看上去乖巧了些许。
他已经听到叶琬的声音,并不抬头,也不招呼,自管自继续看报。
叶琬拿出一张银票给他,笑眯眯地说:“你这个月的酬金。”
燕兆青瞥了眼银票,拿水晶盆随意压住了,他问:“罗伊昨天输了多少?”
“你给他的钱全输了,他自己又贴了几千。”
燕兆青“唔”了一声,眼睛快速扫荡着报纸。
叶琬在他对面坐下,半个身体趴在桌上,她随口说:“你昨晚干么又这样大方?你给赌场拉生意,赵伯伯才贴你几个钱,都不够你自己花的,还拿去摆场面,便宜那些不相干的人。”
“唔。”
“最近你的押店赔了一笔钱,我以为你该收敛了,你怎么还是这样?”
“唔。”
押店这生意,本来风险不小,燕兆青开这店不到一年,开始几个月都是他自己充当朝奉来鉴定押货质量。但他开押店的事瞒着众人,他不方便从早到晚逗留在店里,所以新近找了个叫辛义的小伙接他班,就是刚才外面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