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崇仁坊的南大门突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半夜三更也不让人消停。”睡眼朦胧的坊卒骂骂咧咧地打开小窗子,正要张嘴骂人,突然看见来人的灯笼上有“神策军”三个字,一时吓得手脚冰冷。这帮爷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不然给你扣上一顶乱党的帽子,那小命可就算丢了。
“妈的,怎么磨蹭这么久?不要命啦?”军士们骂骂咧咧进了门。坊卒陪笑侧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进门来的有六个人,两个打着灯笼在前面照路,后面四个抬着一副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醉汉。坊卒认出那醉汉就是西宁侯府的公子杨昊。已是子时时分,天寒地冻,杨昊仰面躺在光溜溜的门板上,身上连一件薄毯都没有盖,脸色冻得青紫发黑。
坊卒暗暗地摇了摇头,心中一阵难过。他当坊卒十几年了,十几年间大明宫已经换了三位皇帝,朝中的大臣们更不知换了多少茬,仕途上兴盛荣辱见的太多了了。一看这幅阵势,坊卒就知道杨昊是得罪了什么人,他们分明是要把他往死里整。
章夫人得知儿子半夜被人送回来,忙披衣来接。神策军的军士敲开侯府大门后,把杨昊丢在门房里便回去了。杨昊脸色黑紫,沉醉不醒。章夫人心惊胆寒,急忙派人去请王太医。王太医也住在崇仁坊,两家相距并不算远。半夜三更被人从热被窝里拽出来,老头子没有半点怨言。待把过脉后,王太医道:“只是醉狠了,又受了寒,将养两日便可无碍。”说罢收了药箱便离开了侯府。
前院的骚动惊动了祁玉,她派灵儿过来打望了一圈,灵儿慌慌张张回去报道:“祸事了,那呆子脸色黑紫,像是被人下了毒。”祁玉闻言披了一件衣裳便往外走,灵儿一把拉住她道:“你哪里去?”祁玉道:“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灵儿冷笑了声:“王老头已经来过了,这个老狐狸可是一点口风都没漏。”
祁玉沉默了一阵子,终于还是推门赶了出去。她一见到杨昊的脸色,就吃了一惊,这确实是中毒的迹象,待一把脉心中更惊:杨昊中的是小青衣的独门毒药“随风”,这种药极易溶于水或酒,中毒之后伤人心肝致人死地,但在人死之前,药性会随着汗液排除体外,验尸时极难发现蛛丝马迹。
“他酒喝多了伤了肝脏。我父亲以前也经醉酒伤过肝,后来请一位名医配了解酒丸,醉酒后吃一粒能护住肝脏。这药丸恰巧还有几粒在我这,我去取来给他服下去就没事了。”
祁玉出门回屋,灵儿急了眼:“你疯了么?这要是让上面知道了,你我都没命。”祁玉深吸了一口气道:“不能见死不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服了祁玉的药丸,杨昊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吐完后,杨昊的脸色红润起来,脉搏也搏动有力了。
他依稀记起来,在左军的宴会上自己被人灌的大醉,然后自己就躺在门板上被抬了回来,一路上虽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但他的神智并没有迷失,别人说什么他也听的清。当章夫人请来王太医时,杨昊心中顿时绝望了,宫变之前郭勤就与仇士良联起手来,仇士良要害自己,王太医岂会救自己?然后是祁玉,当她提出给自己服解酒药丸时,杨昊心里只剩下苦笑了,这个时候她要害自己真是易如反掌。可是他阻止不了这一切,只能任由祁玉摆布。天幸,她并没有害自己的意思。
看到儿子无恙,章夫人长长地松了口气,连夸祁玉能干,又恐天冷夜深伤身体,忙派小鱼和灵儿送祁玉回屋歇着去了。她自己则守在儿子身边久久不肯离去,晴儿费了好大的劲才劝走她。小四端了壶茶坐在火盆旁边守夜,火盆里炭火很足。小四迷迷糊糊正打盹,忽然听到杨昊说话的声音,他急忙应了声就赶了过去。
公子爷确实在说话,但他是在说梦话,说的话古里古怪的,自己费了半天劲才听明白,他是跟一个叫“妈妈”的人在说话。公子爷说一阵,哭一阵,笑一阵,又闹一阵。小四吓坏了,他赶紧跑去禀告章夫人,章夫人来的时候,杨昊还在说话。章夫人只听了几句,眼泪就下来了,她嚎啕大哭道:“我儿子鬼上身了。”
长安城里最能捉鬼的道士是无量观的观主,章夫人派小四悄悄将他请到府中做法拿鬼。观主刚进大门,便惊叫了一声,声言看到一个披发红毛厉鬼在府中游荡,这恶鬼已经修炼多年,若不及早除去,必将祸害整个西宁侯府。
章夫人忙恳求观主做法驱鬼救人,观主望了望气,沉吟道:“府中莫非有孕妇?”章夫人又惊又佩,忙告祁玉正有身孕。观主摇头道:“如此贫道便不能做法,这会伤了未出世的小公子。”章夫人大惊,慌忙讨教主意。观主道:“夫人莫慌,贫道请一道隐身灵符,可煎水让少夫人服下。彼时那孽畜就看不到少公子啦。”
章夫人闻言大喜,要派人去叫祁玉,观主忙拦住道:“不可,不可。这披发红毛厉鬼已修炼千年,耳聪目明,精明异常。夫人还是亲自送灵符水去,亲眼看着少夫人服下。贫道才敢放心做法。”章夫人言听计从,请了灵符水,看着祁玉将符水喝下才罢。
事情办妥,那观主在后院摆下法坛,身着青长袍,头挽道士髻,手拿浮尘,身背宝剑,法坛上摆着黄符、朱笔、糯米、桃木剑,做法一日一夜,声称厉鬼已经越墙逃走,他便手持桃木剑追杀而去,便再没见他回来。
杨昊昏睡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