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臣手捧着暖壶,目光呆滞地走进判事厅,昨夜他为处置一个克扣军饷的镇将一直忙到深夜,睡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又起来了。
“岁月不饶人啊!”
吴臣看到蹲在火盆前添木炭的侍从小金,不由得心生感慨。昨夜他也随自己忙到半夜,自己睡下的时候他还在忙着誊写公文,可一大早起来他又是精神奕奕、忙里忙外,真是年轻无敌手啊。
吴臣刚刚坐下来,小校就来报:“护军大人有请。”
“哦,这么早有什么急事吗?”吴臣心里一震,急忙赶到半里路外的仇士良书房。宫变之后仇士良身兼数职,内外大权一把抓,人突然就忙了起来。但不论忙到多晚,他都会在新组建的金龙甲护卫下回左军大营歇宿。
吴臣跟他从不客套,进门便问:“匡美,何事召我来?”
小太监正侍候仇士良穿贴身金丝软甲,仇士良没有说话,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一封拆开的书信。吴臣抽出信笺扫了一眼,惊呼道:“这小子倒是有些本事啊,竟把公主都给搬了出来。”书信是宜春公主李晴写给仇士良的,她要求将杨昊调到金吾卫做她的长随。
“这封书信我来替你回吧。”吴臣将书信折起来揣进了袖子里。
一个小太监捧进来一套金丝软甲,低声说道:“奴婢服侍吴大人更衣。”
“匡美,这是做什么?”吴臣倒有些惊奇。
“没什么,今日闲着没事,咱们出去打回猎。”仇士良穿好贴身软甲,在外面罩上绣金护军中尉官袍,活动了一下腿脚,笑眯眯地对吴臣道:“快换上衣裳,去晚了,猎物可就跑了。”
……
韩约被成功救走,杨昊暗暗地松了口气。年濠告诉他黄昏时设法出营一趟,届时会有人在大营门口接应他逃出长安。杨昊不知道自己能否躲过这一劫,倘若不能,自己一定要抢在他们动手前自尽,决不能让他们找到伤害家人的理由。
韩家洼的尸体还没有清理完,突然有小校带着仇士良的手令飞驰而来,令自己即刻赶往十二里外的真珠镇布防。跟着传令兵一道来的还有一名领路太监,说是领路实则就是监军。
真珠镇原是长安西北沿河的一处军镇,四周建有城墙,有东南两座城门,极盛时曾驻军上千。后来因河流改道,军镇撤销。但镇子并未荒废,因为四周土地平旷肥沃,京中大户在此招募流民开垦田亩,十余年间竟成了人口过万的大镇。
杨昊赶到时神策军已将真珠镇围得水泄不通,领路太监将杨昊领到旧河西岸,这里只有一条小路通往真珠镇,因为真珠镇只有东南两座门,这条路人烟稀少,几近荒废。领路太监看了阵地形,拿出仇士良的手令道:“护军大人有令,杨校尉可将人马分散隐伏于道路两边树林中,但望见有人往西逃跑,立即抓捕,不得有误。
杨昊如法施行,布置完毕后,问太监道:“这镇中究竟藏着什么人?”太监冷笑道:“杨校尉你都不知道,咱家又如何能知晓”杨昊见他不肯说,只好作罢。河流虽然改道,但因为镇西地势低洼,现在已经形成了一条南北走向的狭长池塘,塘中水不多,结着一层厚厚的冰。
午时刚过,真珠镇那边突然响起两声号炮,顿时杀声震天,数千名神策军由东南北三面涌向真珠镇。飞矢雨点般遮黑了半边天。不过半个时辰,杀声便止息了。领路太监眉飞色舞地叫道:“文世茂果然是当世名将,这才多大会工夫就将乱党的老巢给端了。”
文世茂为神策左军前军统军将军,与胡龙海同岁,号称“神策军第一柱石”,一直驻守关中北大门良辰关,不知几时秘密回京的。领路太监忽然指着冰面上惊喜地叫道:“杨校尉你立功的机会来了。”杨昊抬头一看,只见冰面正有四五个人慌慌忙忙往这边来,为首的一个竟然就是年濠!
杨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真珠镇其实是刺马营的一处重要据点,也是宫变之后长安城所剩的最后一个落脚点。仇士良一直在暗中搜寻这个藏身地点,却一直没有进展,于是他冒险走了一步棋:先让年濠把韩约救出去,然后通过跟踪年濠找到了真珠镇。
杨昊浑身的血液骤然冷却,他暗暗抓住了刀柄,心里已经有了鱼死网破的打算。那太监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阴测测地笑了起来:“杨校尉,天赐良机万不可错过啦。你抓不到他们,这功劳可就被别人抢去啦。”杨昊按刀问道:“怎么?我们后面还有人吗?”太监嘿然一笑:“这么好的立功机会,谁肯放过?这条路上还埋伏着七八路人马呢。是护军大人疼你,才让你来立着头功,你可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呀。”
说话间,年濠一行已经接近岸边,更让杨昊想不到的是人群中竟然还有韩约和罗立言!年濠察觉到岸边有埋伏,急忙招呼众人折头往北面跑。
“弟兄们,抓住一个钦犯赏银五百两!”
领路的太监振臂一呼,士卒们蜂拥而起。救人已经来不及了,杨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众军扑倒了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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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珠镇南门外的一块平地上跪着两排人,每排有二十多人,这些人都是参与宫变的“逆党”,官阶最高的是正三品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最低的也是正九品校书郎。
“匡美,你这一招可真让我开了眼界了。”吴臣由衷地赞叹道。
“都是老天眷顾,圣上的恩德。”仇士良呵呵一笑,显得十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