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一大早,孟博昌來请杨昊一起去拜访夏绥节度使张清凉,
晴儿、小鱼、吕芮三人因为昨晚那场惊吓,闹到天明才睡下,此时都酣眠不醒,杨昊沒叫她们,自己孤身与孟博昌离开了阊阖客栈,张清凉原是宝历社正三品横刀,因为年近六旬,按刺马营的规矩,他即将要卸甲回长安养老,张清凉是文官,所谓卸甲便是辞去担任的实职,回长安在朝中挂个虚职领一份俸禄安享晚年,
身为节度使,张清凉却不肯住在牙署,他的私宅甚至不在牙城内,夏州城西南有个小湖,名叫雁荡,相传每年大雁南迁时都要在这里聚集,张清凉的私宅就在雁荡湖畔,几间草庐,竹篱小院,面湖背城,景色颇为清幽,杨昊和孟博昌到的时候,张清凉正穿着麻布粗衣在菜园子里给青菜浇水,直到二人进來院门他才发现,
张清凉握着杨昊的手爽朗地笑道:“久闻大名啊,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才俊啊。”杨昊道:“大帅称誉太过,杨昊可担不起啊。”张清凉道:“不叫大帅,叫大哥,叫大哥方显亲切。”张清凉的老妻吴氏闻言从灶间出來,一样的粗布衣裳,脸上布满了风霜,若非张清凉唤她为老妻,杨昊还以为是他家的厨娘呢,
这一日,风和日丽,茶桌就摆在菜园子的水井旁,茶具是陶器粗瓷但茶却是地地道道的好茶,喝着茶,聊着天,片刻之后,就都熟络起來,
张清凉盯着杨昊望了一阵子,低声地问:“这一次是升官还是升职。”在來的路上孟博昌已经告诉杨昊张清凉走后,他将正式接掌夏绥出任节度使,但在刺马营里他还是正三品的横刀,沒有得到任何升迁,
杨昊如实回答道:“升了官,沒有升职。”
张清凉悠悠一叹,道:“我似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是长安县里的一个文吏,将近四十岁才做到正九品的执戟,那时候可从未想过能有今天,出镇一方的节度使,想也沒想过啊,可是沒想到就真的做到了,人生如梦啊,张清凉这辈子就这么过去咯。”
孟博昌道:“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发这些牢骚,你又不缺钱,身体也不错,跟嫂子又对的上脾气,回到长安去买所宅子,种种花养养鸟,平日再找几个朋友喝喝酒,何等的逍遥快活,不比在这边境小城苦熬强么。”
杨昊问:“大哥有几个子女,怎么身边连一个侍奉茶水的也沒留么。”
张清凉伸出五个手指:“三男两女,五个,嫁人的,做官的,都跑了,到头來就剩我这孤老头子一个人咯。”
“你不还有嫂子陪着吗,子女纵然都在身边,终究也不如老伴知冷知热么。”话说到这,吴氏从厨房里出來,一边擦手一边向这边张望,杨昊站了起來,吴氏腼腆一笑,问:“现在能开饭了吗。”
张清凉起身招呼道:“还是到屋里吃,这里风大,饭菜一会儿就凉了。”
张清凉的几间茅屋从外面看一点也不起眼,里面布置的倒并不寒酸,一应家具器物都胜过小康人家,只是深秋,屋里就生了地炉,异常暖和,张清凉解释道:“老胳膊老腿的就怕冷,所以,早早的就把地炉给生了。”又冲吴氏喊:“把火弄小些,别热着他两个。”吴氏正在摆设桌椅,闻言匆忙却撤火,被杨昊给拦住了,
饭菜摆上來,虽然都是些家常菜,烹饪的手艺却是一流,这让杨昊对吴氏产生了兴趣,张清凉出身官宦世家,做了一辈子官,论他的家世能跟他结亲的应该也是大户人家,看吴氏的气度也确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大家小姐亲自下厨烹炸煎炒在这个时代还是极其少见的,吴氏的这份手艺难道是从娘胎里带來的不成,
酒过三巡,张清凉的脸红通通的,话也多了起來,他冲着杨昊说:“老弟听我一句劝,这两年万事小心为妙,上面又将有大的动作。”杨昊闻言倒是來了兴趣,张清凉自饮了一盅酒,喷着酒气神神叨叨地说道:“你们知道么,大管家要换人啦。”
杨昊皱了皱眉道:“不会吧,大总管刚刚巡视过夏绥,若是要换人,他这么做却是何道理。”杨昊早已从李忱的话音里听出这一层意思,故意装作不知情,无非是想引张清凉继续往下说,果然,张清凉來了精神,笑眯眯道:“这才是他的高明之处,临近下台广施恩惠,有仇的让你忘了他的恶,沒仇的让你记着他的好,风水轮流转,说不定过个三五年,人家又东山再起啦。”
杨昊忽然插了一句问:“光王殿下做大总管有几年了。”
张清凉掐指一算道:“这一次也就两年多吧,他是在甘露宫变后接任大总管的。”杨昊心里一惊,急问道:“此前谁是宝历社的大总管。”张清凉正要答话,孟博昌咳嗽了一声,责备杨昊道:“这些事不该你问的。”
张清凉红着脸道:“嗨,这些事迟早也该他知道的,早说晚说又有什么分别。”他把头转向杨昊笑道:“孟老弟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古板,杨老弟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孟博昌哼了一声,沒有答话,张清凉跟杨昊碰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啧啧嘴说道:“自当今御宇海内,宝历社的大管家只有两个人做过,你做两年,我做两年,从未传过外人,一位是当今的皇叔光王李忱殿下,另一位是皇弟颍王李炎殿下,起先两位殿下是你做两年,我做两年,轮流坐庄,可是在大明宫变的前后,那是走马灯似的换來换去,你干两天我干两天你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