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两人折而向南,从山岭间绕过雁门关,来到一个小镇上,找了一家客店。阿朱不等乔峰开囗,便命店小二打二十斤酒来。那店小二见他二人夫妻不像夫妻,兄妹不似兄妹,本就觉得希奇,听说打二十斤酒,更是诧异,呆呆的瞧着他们二人,既不去打酒,也不答应。乔峰瞪了他一眼,不怒自威。那店小二吃了一惊,这才转身,喃喃的道:二十斤酒?用酒来洗澡吗?
阿朱笑道:乔大爷,咱们去找徐长老,看来再走得两日,便会给人发觉。一路打将过去,杀将过去,虽是好玩,就怕徐长老风逃走,那便找他不着了。
乔峰哈哈一笑,道:你也不用恭维我,一路打将过去,敌人越来越多,咱俩终究免不了送命……阿朱道:要说有什麽凶险,倒不见得。只不过他们一个个的都风而遁,可就难办了。乔峰道:依你说有什麽法子?咱们白天歇店、黑夜赶道如何?
阿朱微笑道:要他们认不出,那就容易不过。只是名满天下的乔大侠,不知肯不肯易容改装?说到头来,还是易容改装四字。
乔峰笑道:我不是汉人,这汉人的衣衫,本就不想穿了。但如穿上契丹人衣衫,在中原却是寸步难行。阿朱,你说我扮作什麽人的好?
阿朱道:你身材魁梧,一站出去就引得人人注目,最好改装成一形貌寻常、身上没丝毫特异之处的江湖豪士。这种人在道上一天能撞见几百个,那就谁也不会来向你多瞧一眼。
乔峰拍腿道:妙极!妙极!喝完了酒,咱们便来改扮吧。
他二十斤酒一喝完,阿朱当即动手。面粉、浆糊、墨胶,各种各样物事一凑合,乔峰脸容上许多与众不同之处一一隐没。阿朱再在他上唇加了淡淡一撇胡子。乔峰一照镜子,连自己也不认得了。阿朱跟着自己改装,扮成个中年汉子。
阿朱笑道:你外貌是全然变了,但一说话,一喝酒,人家便知道是你。乔峰点头道:嗯,话要少说,酒须少喝。
这一路南行,他果然极少开囗说话,每餐饮酒,也不过两三斤,稍具意思而已。
这一日来到晋南三甲镇,两人正在一家小面店中吃面,忽听得门外两个乞丐交谈。一个道:徐长老可死得真惨,前胸後背,肋骨尽断,一定又是乔峰那恶贼下的毒手。乔峰一惊,心道:徐长老死了?和阿朱对了一眼。
只听得另一名乞丐道:後天在河南卫辉开吊,帮中长老、弟兄们都去祭奠,总得商量个擒拿乔峰的法子才是。头一个乞丐说了几句帮中的暗语,乔峰自是明白其意,他说乔峰来势厉害,不可随便说话,莫要被他的手下人听去了。
乔峰和阿朱吃完面後离了三甲镇,到得郊外。乔峰道:咱们该去卫辉瞧瞧,说不定能见到什麽端倪。阿朱道:是,卫辉是定要去的。乔大爷,去吊祭徐长老的人,大都是你的旧部,你的言语举止之中,可别露出马脚来。乔峰点头道:我理会得。当下折而东行,往卫辉而去。
第三天来到卫辉,进得城来,只见满街满巷都是丐帮子弟。有的在酒楼中据案大嚼,有的在小巷中宰猪屠狗,更有的随街乞讨,强索硬要。乔峰心中难受,眼见号称江湖上第一大帮的丐帮帮规废弛,无复当年自己主掌帮务时的森严气象,如此过不多时,势将为世人所轻。虽说丐帮与他已经是敌非友,然自己多年心血废於一旦,总觉可惜。
只听几名丐帮弟子说了几句帮中切囗,便知徐长老的灵位设於城西一座废园之中。乔峰和阿朱买了些香烛纸钱、猪头三牲,随着旁人来到废园,在徐长老灵位前磕头。
但见徐长老的灵牌上涂满鲜血,那是丐帮的规矩,意思说死者是为人所害,本帮帮众须得为他报仇雪恨。灵堂中人人痛骂乔峰,却不知他便在身旁。乔峰见身周尽是帮中首脑人物,生怕给人瞧出破绽。不愿多耽,当即辞出,和阿朱并肩而行,寻思:徐长老既死,这世上知道带头大哥之人可就少了一个。
忽然间小巷尽头处人影一闪,是个身形高大的女子。乔峰,认出正是谭婆,心道:妙极,她定是为祭奠徐长老而来,我正要找她。只见跟着又是一人闪了过来,也是轻功极隹,却是赵钱孙。
乔峰一怔:这两人鬼鬼祟祟的,有什麽古怪?他知这两人本是师兄妹,情冤牵缠,至今未解,心想:二人都已六七十岁年纪,难道还在干什麽幽会偷情之事?他本来不喜多管闲事,但想赵钱孙知道带头大哥是谁,谭公、谭婆夫妇也多半知晓,若能抓到他们一些把柄,便可乘机逼迫他们吐露真相,当下在阿朱耳边道:你在客店中等我。阿朱点了点头,乔峰立即向赵钱孙的去路追去。
赵钱孙尽拣僻静处而行,东边墙角下一躲,西首屋檐下一缩,举只诡秘,出了东门。乔峰远远跟随,始终没给他发见,遥见他奔到浚河之旁,弯身钻入了一艘大木船中。乔峰提气疾行,几个起落,赶到船旁,轻轻跃上船蓬,将耳朵帖在蓬上倾听。
船舱之中,谭婆长长叹了囗气,说道:师哥,你我都这大把年纪了,小时候的事情,悔之已晚,再提旧事,更有何用?赵钱孙道:我这一生是毁了。後悔也已来不及了。我约你出来非为别事,小娟,只求你再唱一唱从前那几首歌儿。谭婆道:唉,你这人总是痴得可笑。我当家的来到卫辉又见到你,已十分不快。他为人多疑,你还是少惹我的好。赵钱孙道:怕什麽?咱师兄妹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