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说起来还是十八年前的一桩祸事。
当年秦大勇与妻刘氏还住在清河乡的祖宅,刚刚生下一个女儿,沉浸在为人父母的喜悦里。
谁知就在刘氏出月子后的某一日,一窝山贼蜂拥到了秦家,强行带走了秦家夫妇的女儿,扔给他们一个男婴后扬长而去。
当时,那伙山贼夺完女婴之后,本想将那男婴一刀刺死,却被同行的妇人挡了下来,那妇人虽是他们的同伙,却存了几分良心,语调温柔,极尽巧舌,只说少帝驾崩后这几年,天灾连连,有时竟至颗粒无收,这男孩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饿死,且自来有杀婴不祥的传说,何不将这婴孩的命托付上天,也好在乱世中为自身积点福德。
言谈中得知,那伙山贼本也是良民出身,只因年岁不好,这才入了恶道,此番夺婴也只是受人所雇,内心其实不愿伤人。经了这妇人劝诫,山贼遂将孩子扔下在了秦家。
秦家夫妇惊惧中报了官,可桥林县境内忙着赈济流民,这等小事实在没心思来管。
于是这男孩就成为了秦家夫妇的儿子,取名秦瑞。
秦大勇及刘氏怎么也想不通,怎么有人要抛弃儿子,去得一个女儿,可惜自己连那山贼背后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更无从查起。
女儿既然已经找不回了,难得这男孩是个白嫩可爱的,秦氏夫妇认了命,便隐瞒了真相,将孩子当成亲生儿养了下来。
直到十七年后,也就是去年,整件事才水落石出。
那日的随行妇人近年恐是生了顽疾,命不久矣,想起生平这件亏心事,十分羞愧,于是拖着病体找到了桥林县的县令程知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交待了出来。
……
当年,程县令还是桥林县的主簿,由父亲做主娶了位读书人的女儿,二人相敬如宾。
不久,程县令的母家表妹因逃荒到了桥林县,程县令父子看她无依无靠,十分可怜,便收留了她,并最终成为了程县令的妾室。
这位程表妹已在各地流浪了好几年,一夕得了这安稳日子,安定之余,更患失之,见程县令夫妇相处和洽,顿时生了妒心,总想着要将程县令的一颗心拴在自己身上。
偏巧,程夫人又是个读书人教出来的女儿,性子温顺老实,从不与人争执。
其时,程夫人刚怀孕,程表妹想到自己初来乍到,本就未被程家父子完全接纳,又恐程夫人先生下儿子后,自己更难站稳脚跟,恶念一生,遂拿出了这几年混江湖的本事,悉心策划了一切。
程表妹知程夫人好拿捏,先是找借口将产婆和奴婢换成自己的人,接着,某日趁程家父子外出后,设计惊了程夫人的胎。
程夫人早产,恰好是个男孩,产婆与奴婢从旁协助,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将儿子换成了女儿。
借此机会,程表妹心理上得到了喘息,之后更是抢先程夫人诞下了儿子,逐渐在府里站稳了脚跟。
程表妹身世虽可怜,性子却活泼可爱,渐渐地,程县令越来越喜爱她,虽说是妾,却隐隐与程夫人有并立之势。地位稳固后,这一段初入程家时的换子之事就这样被抛诸了脑后。
没想到,多年以后,叫那日的产婆给抖落了出来!
程县令大怒,将程表妹赶出了程家大门。
同时在那妇人的指引之下,找到了其时已从清河乡搬到桥林县居住的秦家夫妇,也见到了自己的儿子。
秦大勇与刘氏虽欣慰找到了当年被夺走的女儿,但对秦瑞这个儿子毕竟灌注了真感情,一时间很是舍不得让秦瑞回到程府。
谁知世间偏有人狼心狗肺,着那富贵荣华迷了眼,只要生恩不要养恩,就这样一去不复返……
……
沈慈握了握拳,想起这件令人难以置信的往事,心里满是为秦大叔与刘氏心酸。
此时,屋里响起一阵艰难的咳嗽声,似隐隐压抑,但更显痛苦。
沈慈定了定心神,匆忙进屋,刘氏正用双手,用力扼住自己的喉咙,想将咳嗽声压下去。
沈慈鼻头一酸,对她笑了笑,道:“我方才遇见他了,只是近日学业繁忙,我瞧见那眼圈都泛了一层青呢,恐怕抽不出时间过来。”
说完这段话,沈慈一阵心虚,不敢去看刘氏,遂走到秦家小儿子秦显身边,接过他手中的蒲扇,为秦大娘继续扇风。
秦显哼了一声,并不接话,不知这一声是哼的沈慈,还是他那个做了十几年的兄弟。
刘氏强压下快要逸出喉咙的咳嗽声,努力直起身子,淡淡地道:“没事。瑞娃儿自小爱读书,是个有大成就的,不能因我这一点病耽误了他。”
虽说秦瑞已改回了程姓,且程县令嫌弃“瑞”字颇为土气,改为了“叡”字,刘氏仍以乳名唤他,语气中尽是怀念。
沈慈与秦显相对无言,片刻后,一人扶着刘氏背脊,一人端药,哄她喝下,又将被子掖了掖,这才前后脚出了房,让刘氏好生睡会。
秦显甫一出门,立马收起了刘氏面前的乖小子模样,周身一股凛冽怒气,瞧那架势,似乎要去西屋寻一铁锹,再去程县令府邸找那人模狗样的家伙拼命——
沈慈见状,忙倾身过去,堵住了他。
秦显虽比沈慈小了两岁,今年才十四,却已有少年的模样,胳膊几乎与沈慈大腿一般粗,随便一掀手,料想沈慈就站立不住。
他隐隐克制着自己,看向多年照顾自己的大姐姐,不满地道:“前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