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一心回长安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
长安城每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长安城也太大了。
就像是一片巨大的湖面,独孤一心顶多算是一小块石子,掉下去,就溅起了一点点的水花,涟漪只波荡开一点点,就立刻被抚平了。
但到底多少还是有一点涟漪的,毕竟独孤一心怎么说也算是独孤家的子嗣,哪怕独孤家已经被灭了有十一年了,总还有些人记得当年那个权倾天下的门阀。
议论是有一些的。
但更多的却是对雪浓的议论。
长安城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哪怕再秘密的事情,最后总免不了以最快的速度传遍街巷。
人人都知道皇帝和上三阀不合,人人也都知道上三阀不想独孤一心回来。
所以说派出刺客去刺杀独孤一心这种事,早就是人尽皆知,且每个人用猜都能猜到,只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了。
传闻中,上三阀派出了超过百人的刺客,其中更是不乏如一境的武道高手,强弓劲弩,千里路途,却是硬生生被雪浓刺穿了这张罗网,将独孤一心给带了回来。
雪浓是真英雄,真豪杰,长安人敬佩英雄,敬佩豪杰,这个之前默默无闻的北海人,在千里路途归来后,立刻成为了许多酒肆茶寮里的谈资,听说这位雪浓雪大人在回来后立刻因功受赏,被擢升为青龙司七卫副卫长,官拜暗行校尉,大家也都替他高兴。
至于说那位雪浓九死一生带回来的独孤一心,独孤公子,大家就不是很感兴趣了,听说此人弱不禁风,走几步路都会大喘气,在吃饭喝酒的时候大家顶多说一句这个人命真大,就不再提起了。
独孤一心现在就在听人说这句话。
在春在楼。
这是他来到春在楼的第十天了。
十天前,他来到春在楼,揭了春在楼的聘用告示,当说书人。
起初的时候,春在楼的掌柜看他年纪轻轻,并不打算用他。
但是独孤一心从小便博览群书,经史子集,野史怪谈看的极多,记性又好,口才也不错,一张口就把春在楼的掌柜给震住了。
加上他长得俊俏至极,风仪又好,一举一动自有一番潇洒,试讲之后好评如潮,就留了下来。
只是有件事,是独孤一心自己都没有想到的,那就是他的长相实在过于出众,近乎于阴柔,不仅吸引了大批女客来捧场,还有一大批好男风的男客对他趋之若鹜,整天给他送礼,邀他喝酒赏月,搞得他自己也是哭笑不得。
此时是中午,正是最热闹的饭点,春在楼里人声喧天。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高挂,阳光从窗隙里穿刺进来,洒落在桌子上,映出了一点点的斑驳色彩。
独孤一心拿起桌子上的惊木在桌子上轻轻一拍,整个春在楼立刻就安静了不少,大家都看向了他,他微微一笑,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上回书说道,素公与那完颜铁朵……”
他现在说的这回书的名字叫‘素公三定朔北’,素公就是镇北公素怀心,虽然现在长安城之乱,就是起于素怀心,那些集英楼的刺客,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素怀心的旧部,朝廷对于素怀心这位曾经名动天下的镇北公以及他的后人也是态度暧昧,但是只要朝廷没说谈论素怀心是要杀头的,那么大家最爱听的就还是他的故事,哪怕现在他的旧部把长安城搅得满城风雨,长安城的酒楼茶寮,素公的故事那是根本不会断的。
独孤一心一面有声有色地讲着那近二十年前的英雄往事,一面却在悄悄地观察着整个春在楼。
他本来就是一个极其容易静下来的人,在接受了天的馈赠以后,他就更是拥有了一种无论在多么复杂的状况里,都能保持清醒,纵观全场,就像是俯视棋盘一样的能力。
现在,这种能力在他不断锻炼以后,已经到了一心二用,也能精准无误的地步。
在喧闹的人声里,他能发现起码二十个武人。
这些武人打扮各异,神情不同,分坐于大堂的各个位置。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训练有素。
训练有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那种能够假装在喝酒谈笑,却实际上都在暗地里四处观望的人。
若不是独孤一心拥有着近乎神迹一样的洞察力,他也很难发现他们的异常。
想来,这批人就是集英楼的刺客了。
今天中午,大理寺少卿拓跋宏会来春在楼吃从东山刚运到的一批今年最好的冬笋,拓跋宏爱吃冬笋是出了名的,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春在楼吃冬笋,想来集英楼也是抓住了这一点,提前埋下了伏笔。
除了那二十个明显的集英楼的刺客以外,春在楼的大堂里还有一个人也显得很奇怪。
这个人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黑发白须,短打着身,脚上穿着一双在这样的大雪天看起来寒到了骨子里的竹屐,左撇子,正在夹菜的左手上有纹身,从露出的部分看,鳞片如许,似乎纹的是条黑色的蛇。
这个人在闷头吃饭,吃的是一碗白米饭,桌子上只有一个菜,盘子已经空了,应该是条鱼,因为有两只黑猫正在桌子上争抢着一条鱼骨。
这两只猫大抵是这个人养的,因为这个人并不管这两只猫,只是吃饭。
这个人身上有刀。
是个武人。
但是从直觉上,以及独孤一心的观察上来说,这个人应该不是和集英楼的刺客一伙的,他的气质和那些刺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