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经升得很高,即便在这密林深处,泉池边上,这炎热也是难挡,但郎小西手脚冰凉,待她发抖地双手颤颤地收拾好衣襟,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时。她不敢停滞,惶恐澹台扶御等的太急,又要给她颜色来看。
她往他离开的方向行了不到百步,便见到挺直脊背,静默伫立的澹台扶御。
烈日灼灼,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在离他一尺之余就停住了。
“过来。”他低低唤了一声。
郎小西不敢近,又不敢不近地迟疑着。
“快点。”他很快不耐烦了。
她觉得已经靠得很近,还是不行吗?她犹豫着是否要从他身旁穿过,绕到他面前,突然,他一撇身,一只大手揪了她衣口,一下子把她拽了过去,一直推到树干处。
他个子很高,这样居高临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总不会有什么好事,郎小西心里瑟瑟发抖,脚又往后挪了一挪。
她想自己一如困兽般无助的样子必定十分狼狈。澹台扶御又不知要说什么话来讥讽刺激自己,但她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也有了些许经验,只要一耳进一耳出,稀里糊涂敷衍搪塞,料想不会轻易被击溃。
她虽然这么想着,但他一开口,她就不自觉地发抖。
可他说得话并不是想象当中的那些。
他说:“你好端端的削发做什么?”
“我……”他没由来的说这一句,郎小西一时窘迫,想好的话立刻忘了精光。
他忽然又说:“那人的尸骨我遣人焚了,化的灰撒在院外那株桑木树下,也算可以安歇了罢。”
事情因她而起,他虽然帮了自己,也护全了自己,但一想到他和那人是一路的,她心里就很难过,可不管如何,她始终恨不到他身上去。
他瞥见她神色微动,似乎即要感谢的模样,立刻又说道:“你也看到与我们作对的下场了,再不安稳乖顺,给我惹麻烦,你便是下一个。”
语气虽重了些,但这威吓轻描淡写,话里话外避重就轻,她一点都不害怕。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面有异样。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空气都凝滞了,气氛极度诡异。
他忽然别过脸,不再看她,清了清嗓子问:“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怎么一下子就跳到这里来了。他先前的样子,她似乎已经认定他能放过自己,不再追究,现在他又来提起此事,她当然不能让他顺着这话一路问下去,纠到她私跑出来的把柄,拿着问罪。
“我看到一只狐狸,白耳的狐狸——”她老老实实的样子,“我跟着它跑,不知怎的就来到了这里。”这样立刻就推得一干二净。
“呵。”他当然不信。
“我……我……”郎小西预备再编些话来,可脑子糊糊的,一时再想不出来一个动听的理由,转移他的视线。
“你怎么破这阵法的?”他不好糊弄,简单直接,继续问话。
“是谁教你的吗?”他咄咄逼人。
“……这阵法玄妙,设在内庭,最是牢靠,我作图给你看了记在心上,你便不会这般跌撞鲁莽,困在这法阵中进出不得,叫苦无应……”
“我……我只是凑巧……”她这话说得连自己都不信了。
“在东郡女祭大人那里,我看到过一次,觉得玄妙无比,就把它记住了,没想有了这样的用处。”她语速太快,逻辑混乱,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哦?”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炙热的目光从外扫到里头。
郎小西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知咽下了多少涎水。
他忽然靠近,手抚过她的额头,把她额角沾着汗水的碎发从粘着的皮肤上一并拨到了耳后。
猝不及防。
郎小西还没来得及有一点反应,他的手已经收了回去。
“我要出去一段时日。”他忽然转了话题。
“不在府院里的时候,你安份一些。”他说这话的时候仍然看着她,仿佛从皮肉穿进骨血,把她的心肝脾肺肾都细细查验了一番。
“我会叫奚真留下来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