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折腾下来已经是第二日的晨昏。她精疲力竭,却不生一丝困意,也不知这样走了几时,到了一处溪池,她浑身粘腻,饥渴难耐,想着停下来喝口水,洗把脸就离去,但一触到那清凌的泉水,便控制不住沐洗的念头。
她自进了那澹台府,便没一日好过,如今把身上的霉气毒气彻彻底底洗个干净,好清清楚楚地回去做人。
这样想着,她便用力搓洗,只是近日洗漱,真有注意到颈肩处的那块红斑,不知何时生的,水牢那人提了一提,她一直不甚在意,但现在雪色肌肤上拳头大的一块,好煞风景。
她不自觉地用手硬搓,想着是否可以洗淡一点,忽然空中气息流转波动,似乎有变,她机敏过人,即刻披了衣衫躲藏。
躲了良久,也不见声响,她正待要出去,只见疾风压过,黑羽飘落,正是澹台扶御。
她已经几日不见那人,他那日的表情,想也不敢再想,如今要逃,更是避之不及。奈何这般动静,必定为他所知,只好暗压气息,一动不动地伏在灌木丛间,等待他离去。
却见澹台扶御端坐于一石台处,也是一动不动的,晨曦温润的光泽落到他身上,熠熠生辉,恍若羽都天郡高云之上的神明,望而生畏,敬不可亲。
澹台扶御如壁石般面无表情,望着潭中映照的身影,忽然松动羽骨,抖落翎羽,倏忽间隐去了暮色黑翼,现出一对通体雪亮,闪耀光泽的绝世白羽来。
郎小西猛地记起当日焚羽,疼痛昏厥间所见的雪羽,竟不是幻梦。而那日于扶桑木下,她也确确实实再见。
天火巨焚尚且安然如恙,这样的羽翅确是世间独一,唯此而已。
她正想得入神,忽然眼前光影闪烁,却不似朝霞煅金般柔和,生生刺痛她双眼,郎小西回神来看,却见澹台扶御燃了羽翼,烈火汹汹,烟雾滚滚,他俊雅如神明般的脸庞上映出奇异的神采来,既悲痛,又愤恨,既恼怒,又讥刺。
郎小西呆呆望着那火光,忽又忆起那日的恐惧来。
“不要。”回神间已然脱口而出。
现在要逃去怕是来不及,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澹台扶御已立在了她的面前。
她神思恍惚,看他神色漠然,身后焚烧起烟的白羽也变成往日所见乌赤黑亮的墨羽来,手便不自觉地伸去触摸。
澹台扶御撇过身去,一手捉住她的手腕来,郎小西重心不稳,便跌入他怀里。
他毫不费劲地锁住她,发出刺骨的寒笑。
“呵,你倒看的开心。”
郎小西一手被他捉紧了,一手扯着衣衫,怯懦道:“我什么也没看到,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郎小西见他眼神凌冽,一手指尖似要拨动捻符,也顾不得衣衫松退,裸露身体的羞愧,松手便去握他捏咒的手。
“求求你,不要杀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怕得簌簌发抖,眼泪哗啦哗啦地如雨落下。
澹台扶御知道她必定会求饶,但却未料到她这般不耻,落了衣衫来哀求他。
忽然汹涌而下的欲念即刻浸没了自己,他倒抽了一口气,在她能发觉之前,便松开了捉她的手。
郎小西浑然未觉,全身无力,一下子瘫倒了下来,抬头愣愣地望着他。
“你在我这澹台府出入自由,来往自便,还真不是一般的本事。”他冷了个面,语带讥诮。
郎小西松了口气,比起他的凶残暴虐,这些嘲讽又算得了什么呢,方才那一瞬间,他起手划符便能轻松了结,未必没有动过这个心思。
澹台扶御见她双颊粉艳,泪如雨下,一副楚楚可怜的样貌,他撇过头去,定了定声色,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出来了,怎么不跑的?”
她当然想跑,若不是贪图这溪水清凉解暑,怎会到此地步?但她自然不能这么说,她支支吾吾,犹豫了半天,才说:“这里……这里的水……很舒服。”
她只好据实相告,但至于逃不逃的,她闭口不提,只希望他不要一直揪着不放。
“你倒会找地方。”他顿了顿,“把衣服穿好,来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