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事发生,在阴谋家推论里,谁是最大受益者,谁便钉死在祸首的耻辱柱上,一生不得翻身,即便有充足证据自证清白。
怀疑是条挖不尽的藤,只要播下种子,有生之年,就会缠定那颗心。
何况楚渊并没有证据证明清白。
风口浪尖,做什么都显得得意或心虚。最好的法子只能是按兵不动,一切如常。
只是随着薛如宝一趟趟请人,玳王府的气氛终究如不了常。薛念淳不是不想信楚渊。事实摆在面前。亲妹通红泪眼也在眼前。她无法再过多与楚渊接触,怕自己耐不住质问,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太子失踪第十日,浙江巡抚上书,在崖底找到一具男尸,面目全非,衣裳破烂,与太子身形相同,身上挂得破条与太子失踪时穿得便服也是同一件。初步判定,就是太子。
说是初步,众人心里都明镜似的,不过怕皇家接受不了,换了个委婉说法。
乾文帝紧紧捏住老拳,眼底一片青黑。打压是打压。那是为了锻炼。这个儿子到底是终归被自己看好,当做继承人培养了二十多年。
皇后听闻消息,一下子倒下去,呕出一口血。
椒房殿乱作一团。
众臣惶惶,尚能维持表面风平浪静。
早朝两道圣旨下达。
太子失踪,皇帝病倒,命玳王监国。
任太子带去的礼部侍郎为新钦差,替太子赈灾,即刻启程。
驻留沧州的军队重新迈开步伐,丢下身后苍苍山水。一口黑木棺柩背道而驰,向京而来。
朝廷一下子沸腾起来。
这是试探,也是机会。
薛家出事后,薛念淳归还将印,不再上朝。听说时正在后院练武。一柄长剑钉进梨花树里,入木三分。簌簌花落,似一阵雪,叫人凉透骨髓。
她面无表情地收剑,梳洗换装,纵马奔向城外。薛奎山被伤透心,不愿再在城内,就在郊外养大薛如宝的庄子里颐养天年。
薛念淳到时,老伯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眼睛一眯一眯。见到她十分惊喜,眼睛顷刻瞪大了:“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康伯原也是沙场上的兵,伤了腿被迫退役后被薛奎山留在府内当管家。那是他还不是大将军,只是个底层校尉。南征北战,家里人全仗着康伯照顾。薛念淳的功夫也受过他指点。是以她很亲近:“来看看你们。”
康伯乐得合不拢嘴。他没成婚,真心拿薛念淳当亲女儿来疼。
又聊几句,康伯道:“哎!看我!只顾着和你说话!快进去坐一会,老爷又去山上看夫人了,我这就叫人把他喊回来。”
薛念淳阻止道:“别,我去找爹吧。”
青墓,鲜花,断肠人。
过了这么多年,薛奎山还是忘不了淳娘。每每来这,都要落几滴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打小没亲没故没处落泪,一生的泪,都落在此处了。
薛念淳将马栓好,走过去,席地而坐:“爹。”
“怎么过来了?”
“不想待在京里。”
薛奎山随手拎一坛酒,丢给她。
二人都是千杯不醉,也不怕失态危险。
清甜果酒入喉,薛念淳愣了下:“怎么这么淡?”
薛奎山瞅着碑上的名:“你娘不让我多喝。”
目光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坛,薛念淳抽了抽嘴角。
“京城的事,我听说了。”
薛念淳顿时紧张起来。
他摸着酒坛:“我脑子直,给不了什么好主意。”又望向薛念淳:“你觉得是怎么样?”
薛念淳将她的怀疑与矛盾一五一十说了。
没有得到解答,内心仍轻松很多。
临走前,薛奎山拍她肩:“你从小要强,事事要较个分明,不是说不好,只是会累。”
他抱住及笄后,再没抱过的女儿:“再累了,就再过来。爹在这。”
“哎。”
“不累,也常来看看爹。”
“嗯。”
薛念淳鼻酸,转头上马往回望,薛奎山不再那么伟岸的身躯立在那,向她的方向招手。
身后康伯宋婶,还有一串勾着脖子往这看的,都是老人。
青青麦浪,风一吹,弯腰送来青草香。
事情发酵到第十三日,棺柩运到京里。即便是还算凉的初春,放了这么久,里头尸体早已发臭腐烂。皇后看了一眼就再次哭晕,乾文帝也不忍多看。
棺柩停在宫里,准备待东宫众人守灵三日后下葬。
所有人都默认了,那就是太子。
守灵第三日,薛如宝派人找薛念淳进宫。
薛念淳不想去。但逃避抵不过愧怍,还是去了。
去前,楚渊坐在堂上饮茶,见着她的背影渐远,目光寂寥。
他无数次想与她好好谈谈,都被避开了。
灵堂庄严肃穆,燃着重重熏香遮掩味道。长长白幔慢悠悠地鼓动着,飘荡着。外头,梧桐树枝叶沙沙作响。
薛如宝一身孝,纤指抚摸着初具雏形的隆起肚皮:“姐姐,你知道,今日妹妹找你来是做什么么?”
“不知。”
薛如宝又摸向棺木,摸情人似的,嘴角挂着神经质的笑:“我被他毁了一生。恨他,却不得不为他生子守寡。”
“你……”
薛念淳想说你若不愿,我可设计你出宫。
潜意识便觉得,楚渊会帮他的。
被自己吓了一跳,又是对着楚焕的棺,这话便没说出口。
薛如宝霍然抬眼,盯向薛念淳。
“我什么?”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