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薛念淳翻墙回来,风尘仆仆,形容憔悴,没惊动任何人。院内杯盘狼藉都已打理妥帖,来客走得走,散得散,大红灯笼一盏接一盏,引着去时的路。窗未锁,墨色的影流进房里。
新晋的夫君正抱酒坛倒在地上大睡。她眼里闪过一缕厌恶。烦躁忧虑时就容易看什么都不顺心。何况年少有为的女将军最烦京里无所事事,醉生梦死的纨绔。楚渊大婚之夜还酗酒如此,无可救药。亏她之前还觉得这玳王人不错,原来也属于那一挂。
换好新装,眼见着要到进宫时辰。她走过去,拿脚踹一下烂醉如泥的身躯。楚渊皱下眉,薄唇张合,嘟哝了句什么。
“起来。”把人拎起来,浓烈酒香直冲鼻尖。使劲摇晃两下,手里的人才晕乎乎醒过来,两腮酡红,眼里蒙了层酒气。
将薛念淳一个女人,看得口干舌燥。
她有点心虚,态度便好转,拍拍楚渊的脸:“喂!醒醒!该进宫了!”
哪知道反被捉住手。手指微凉,以一种十分狭昵地姿态,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插进她指中,十指相扣。
她抿唇压抑着,在楚渊的唇凑过来时终于没忍住,一巴掌拍在楚渊肩膀。
楚渊脑袋狠狠撞向床板:“咚!”
估摸着是给撞坏了,不追究责任不说,还一路勾着唇,偶尔窥她两眼。
薛念淳神色阴郁,全部心思都在不知所踪的亲妹身上,懒得理他,只作不知。
先拜见帝后,再去肖芳宫见良妃。
自古婆媳关系难处,再良妃本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薛念淳早有被刁难的准备。
没想到一行顺利地过分。
宫门没栓,只跪半刻,奉上茶杯也没碎。
受宠若惊之余,她自省道:谣言猛于虎啊。
他二人要离宫时,良妃突然拉住薛念淳的手。将她拉得一激灵,心道:来了。
却见良妃红了眼眶,看看楚渊,看看她,哽咽道:“乖女,今后我这不争气的儿就托给你照顾。”
身后奶娘与贴身宫女随良妃一起抹眼泪。
薛念淳被三个女人哭得头皮发麻,客套道:“母后这是说得什么话。”
看出她局促,楚渊伸手过来截人。
刚要张口,就听外头一阵凌乱脚步声。
“娘娘!出事了!”紫衣太监跑丢冠帽也顾不上,呼哧呼哧喘气:“城外!城外又出了个玳王妃!一模一样!已经被御林军带到陛下那里去了!”
众人惊愕,唯独薛念淳眼里迸出一抹喜色。
又猛地一缩,变作忧惧。
“快!带我去!”她说。
薛念淳到时,藏女之事已和盘托出。薛奎山直肠子,压根没觉得这算大事。实际薛家yòu_nǚ愿意留是家事,的确落不到政治层面上。但不上户籍,薛如宝被发现时,穿得又是与薛念淳相同的喜服,就容易被借题发挥。有心人提到薛念淳后上轿的闹剧,真相被推理个七七八八。一顶蔑视皇威,欺上瞒下的帽子就压了下来。
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但因为薛奎山与妻子淳娘皆是孤儿,仔细掐算,乾文帝自己也在九族里头,他便面不红心不跳地法外施恩,只诛一人。
殿上众人听了判决皆是一愣。
特别是替乾文帝卖了一辈子命的薛奎山。
本以为最多撤职还权。
“扑通!”
偌大宫殿,浩荡荡跪了一地人。
昆仑执一条竹签,姗姗来迟。
他伏在帝王耳边说,薛奎山命主云虎,专旺乾文帝这条金龙。再者,乾文帝命里还有道劫,需要薛奎山来化。
顶着如有实质的审视,昆仑面不改色。
于是薛奎山捡了一条命,只革职查办。
顶替他上位的自然不会是徒弟曾羽,而是尚了嫡长公主的驸马爷,宋坤。武将势力重新洗牌,文官本就大多是楚焕外祖的门生,一时之间,朝堂成了太子的一言堂。这哪里得了?乾文帝还活着呢!
楚焕年少,心浮气躁又不懂收敛。没得意多久,就被乾文帝寻到错处罚了禁闭。禁闭期间,乾文帝故意扶植楚渊均衡势力。
刚出禁闭,薛家二女被诊出有孕,一口咬定孩子是凑巧,进玳王府议事的楚焕的。
薛念淳与楚焕大打一架。
薛如宝最终被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东宫。
皇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群臣心中各有计较。
风云变幻,流言四起。
初春暴雨,凌汛严重,沿乌河一带房屋皆毁,瘟疫横行,民不聊生。多地打天子无道致天灾名义揭竿,事情越闹越大。浙江巡抚连上数折,要求朝廷派军队与银两赈灾。
“特派太子楚焕为钦差,即日动身前往。钦此。”梅全宣完旨,不顾楚焕挽留试探,留了圣旨就走。
楚焕捏着圣旨,踹碎一个圆凳。
夜里,他照例狠狠折腾薛如宝。即便她已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
但一个害他计划搁浅的贱妾,谁在乎呢?
要不是她,现在他已经念旧情,娶了被玳王休弃的下堂妻,那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最重要的是,玳王休了因他无辜受难的妻子就是失德。而失德的人,怎么也当不了皇帝的。
“殿下,您不快活么?”婉转如鹂的声音怯生生地响起。
“怎么?”他不耐道。
“贱妾有个法子,能叫陛下快活。”
一双玉臂勾起,离楚焕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低。
听完,楚焕眼眸血红,抚掌大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