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习习,落日的余晖洒在黑白照片上,频添几分苍凉。
顾萋萋弯腰把手中的鲜花放到墓碑前,看着照片中表情平静的母亲,声音飘然。
“让我来到世上的是您,亲手送您离开的是我,真可笑啊。”
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就是这双手,在那天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拿下了母亲的氧气罩.母亲不是自杀身亡的,结束她生命的人,是她。
顾萋萋看向秦周,淡然的表情龟裂开来,笑容惨淡:“你看,我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一个侩子手。”
双手一紧,秦周温暖有力的手掌蓦然包裹住她的手:“你做得很好,非常好。换了我,在那样的情况下,都未必做得有你好。”
顾萋萋:“你,你知道?”
秦周点点头,s市那晚,进医院的是他,受刺激的却是顾萋萋,明美兰女士就此来问他时,他说是因为她曾在医院亲手送走母亲,所以对医院有阴影。明美兰女士以为是顾萋萋亲眼看着母亲离世,没有再问,却不知道秦周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
“我知道你母亲在医院,想着你回来肯定会去看她,谁知去了医院一问,才知道你母亲十几天前去世了。离开时一个护工偷偷叫住我,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得知我是你朋友,在找你之后,她给了我一个u盘。”
顾萋萋呼吸一滞,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监控!”
秦周点头:“嗯。”
长达四个小时的监控,如果不是最后5分钟,秦周会以为自己被人恶劣的捉弄了一把。
那是一个病房的监控视频,整个画面几乎是静止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插满管道的人,一动不动,顾萋萋坐在床边,也一动不动。直到进度条快拉完时,她站起来走到床头,伸手拿下病人的氧气面罩。
第一次看到这一幕时是在酒店,秦周蹭地从电脑前站起来,打翻了水也恍然不觉。
*
顾萋萋赶到医院时,母亲已经从抢救室回到病房。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只有呼吸机上跳动的曲线,证明她还活着。
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甚至连求死都不能,这样还算一个人吗?顾萋萋看着她没有血色苍白如纸的脸,忽然就想通了。
易地而处,她愿意痛快的死还是屈辱的活?
小时后没人带她,母亲只能把她带到自己打工的地方。那是一个富丽堂皇的饭店,不过母亲并不在里面,而是在厨房后门。
顾萋萋最初的记忆就是那条狭窄的小巷,污水横流,两个大大的铝盆,碗碟堆得像小山那么高。
母亲让她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给她一个馒头,便埋头洗碗再也顾不上她。有一次她被馒头噎住了,还是来拿盘子的阿姨发现,才帮她把馒头抠出来,没被活活噎死。
事后母亲没有安慰她,反而一顿打,说她添乱——饭店那边怕出事,不敢再用母亲,母亲好不容易托人才找来的工作因为这个小插曲丢掉了。
单亲母亲不好做,生存压力让她连后怕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她两岁,母亲把她送进幼儿园后,才又找到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生活开始慢慢步入正轨。
顾萋萋记得最清楚的是幼儿园那扇大铁门,每天下午,所有小孩儿都被家人接走,她扒在铁门上,总也等不来母亲。
母亲在宾馆做清洁工,两班倒,一个白班一个夜班,不过为了多挣一点钱,常常给别人代班,一上就是24个小时。没办法,只好让她住在幼儿园。
全幼儿园留园的只有她一个人,老师们都回家了,照顾她的是幼儿园做饭的阿姨——阿姨被儿子媳妇赶出家门,园长可怜她没地方去,就让她住在幼儿园。
阿姨姓吴,是个好人,可怜她,经常给她开小灶不说,还会给她讲故事,夜里搂着她睡觉……连母亲都不曾为她做过这些,所以在顾萋萋记忆里,幼儿园的三年时光是最幸福的时候。
小学是不能住校的,母亲只好让她放学后一个人待在家里。那时母亲已经离开了宾馆,不再是一个灰尘扑扑的清洁工,穿上体面衣服的她,是商场里的销售。
每天早上出门前,母亲会给她一块钱。她会用5毛在楼下买两个馒头当早饭。放学回家,家里大多数时候是没人的,她用剩下5毛钱再买两个馒头,就是晚饭了。后来馒头吃腻了,她就慢慢学着做饭。
——到现在,再饿她都不吃馒头,馒头成了她的噩梦。
母亲越来越忙,有时候出差,顾萋萋半个月都见不到她一面,连周边的村民都开始指指点点,说她哪像一个母亲。可顾萋萋知道,母亲不是不爱自己,生活所迫,她的爱不可能是朝夕相伴,而是要如何给她提供一份稳定的生活。
顾萋萋记得有次她感冒发烧,是晚上,又在下雨,母亲带她去医院——为了便宜,她们租的是城郊的民房,步行到医院要半个小时——途中有条小溪,母亲心里着急,加上雨太大看不清路,掉进了溪水里。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母亲急着让医生给她看病,自己却顾不上到旁边的商店买件衣服换上,等天亮时她退烧,母亲已经烧到了40度。
无论如何,生活开始有了起色。
有天母亲拿着一张楼盘的广告单回家,指着其中一个70平米左右的套二无比激动的告诉她,她们就要有家了。
顾萋萋永远记得那一幕,母亲的眼睛亮得像要射出光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