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一个人有没有家人实在太奇怪了,而且如果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她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来面对这份完全隶属他人的沉重不幸。
没有家人的痛苦,若不是具有相同处境的人,根本无法体会。所有的安慰和劝解都是苍白无力的空话。
佝腰垂首坐在椅子上的普笛,沉默了许久,才摇摇晃晃抬起脑袋,微眯起双眼同她对视。
丸子蹙着眉,担心地看着这张惝恍迷离,盛满难言落寞的脸,忽然有些心疼。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浮现出在医院里做过的一个梦:梦里有只孤独的小兔子,没有一句台词,始终形单影只。
父母、朋友不在身边,整个世界都对她那样冷漠,只留给她一片苍茫的雪白,一个寒冷的冬季。
那个梦没有结尾,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兔子在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
但她衷心的期望——要是一切都能变得美好起来,就好了。
她凝视着普笛的双眸,深蓝的湖海仿佛魔力散尽,黯然萧瑟结冰,成了面脆弱的镜子,映照出他的内心。
丸子看不透,但也参出一点五味常情——普笛说到底也是个人,就算再怎么不普通,再怎么擅长故弄玄虚,也有弱点,也有不开心的时候……只是他不会说出来,不会和任何人交心。
永远只会那样淡定自若的轻笑,隐藏真心与本意。
这样的他或许叫人觉得可怕,但,也让人觉得可悲。
被丸子以悲悯的目光注视良久的普笛,忽然又一次笑了出来,这次的笑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甚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当成是酒疯的一种也未尝不可,他笑得那样剧烈狂乱,仿佛呛到一样,声嘶力竭仍不停歇。
那刺耳的笑声持续到丸子再也无法忍受,准备起身逃离房间的程度,戛然而止。
他摇晃着食指,把它贴在自己唇边,攒眉“嘘”了一声。
“嘘”是安静的意思吧,这个动作是对着丸子做出的,但从刚刚起一直吵闹不休的人明明是他自己啊。
醉汉的思维果然没有逻辑可言。
“嘘”声过后,他脸上又浮现出一抹不可捉摸的诡笑,把食指从唇边拿开,一下又一下,犹如鸡啄米、槌捣蒜那样重复隔空指向丸子,嘴里喃喃呓语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丸子无语地看着这个酩酊酕醄之人,根本没打算当真对待他接下来说的话。
“我很快,就、有家人了……”说着他又笑了起来,笑得那样惬意开心,春风得意。
“……”丸子正愁不知回他什么才好,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回话的必要,他醉的这样厉害,哪里听得懂自己在说些什么。
果然,尽管丸子没有回话,普笛还是兴致不减,喜不自胜往下说:“我、找了她好久,等了好久……终于、可以,在一起……”
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丸子头大的听着,一面继续耐心充当他的倾诉对象。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樱谨和杏子一个端着托盘茶杯,一个拿来了一条毛巾,母女俩走到普笛身边,递水见他不接,就用湿毛巾帮他擦了擦脸,折卷好后敷盖在额头上,希望能让他好受一点。
姐姐还很小声的埋怨了一句:“都怪爸爸,硬拉着他喝……”
妈妈也跟着叹气,“别说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普笛醉眼朦胧的看了她们一眼,唇边挂起一丝安静的浅笑。
他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樱家人温柔地打断了,心情倒没有因此变坏。
丸子站起身,留下姐姐和妈妈照料他,自己则跑去电话机前播了一串号码。
这个电话通往花lún_gōng馆,接电话的人正是管家秀大叔。她把普笛在樱家醉酒,不便独自回去的情况简单描述了一遍,请求秀大叔派人来开车接他回去。
等她回到房间时,发现普笛已经在姐姐和樱谨的搀扶下躺在了榻榻米上,头下枕着两个软垫,双眼紧闭。
杏子还在用手轻轻调试放在他额前毛巾的位置,妈妈把热茶放在书桌上,压低声对丸子吩咐了一句,叫她等会多少让普笛喝几口,醒醒酒再上路。
丸子当仁不让的保证一定完成任务,这才送走了一步三回头,看上去忧心忡忡的妈妈。
房间里只剩下似乎已经睡着的普笛,和积极候在他身边的姐姐,以及站在房门口观望这俩人的小丸子。
为了不吵到普笛,姐妹俩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眼神交流了一番。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安静的仿佛时间静止,只能听到三人呼吸起伏的声音。
房门大开着敞气,走廊里传来一串清脆铃音,电话响了。
妈妈可能正在忙什么松不开手的事,无法及时脱身,从厨房里传来她催促其他人接电话的提醒。
于是小丸子跑了出去,她到达电话机的同时,樱小竹也颠着碎步出现在附近。总不可能两人同时接一个电话吧,她们对视彼此一眼,陷入僵持,几秒后,奶奶露出笑容,向后退开。
她抓起听筒,心想着会不会是花轮那边生了什么变故,该不会要说不能来接普笛,让樱家收留他过夜吧……思虑间,她有点担忧地对内“喂”了一声。
得到的却是白鸟空轻柔的回应:“晚上好,小丸子。”
“白鸟,原来是你啊。”丸子松了口气,转脸对还守在一旁的奶奶笑着吐了吐舌,压低声告诉她,这通电话与家事无关,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