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蔓兰的讲述,小丸子和大野一个歪着脑袋,一个摸着脖子,谁都没有先一步吭气吱声的意思。
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该怎么说呢。
这件事有头有尾,有因有果,本该很好理解,奈何成分复杂纠结了一些,无法用非黑即白的大道理衡度是非,评估所以。
抛开过程中无谓的细节,可以将结果部分简单概括为:水鳄同志惨遭悔婚。
而且属于死的比较明白的那种,起因契机源于他本人亲手犯下的一桩失误。
但就小丸子个人主观感想来说,同失误相对应的事件本身真的是挺……扯的。
大约一年前,水鳄帮丈人家盖了一间柴房,和睡人用的住屋不同,柴房的功能仅是堆积杂物,归置燃料,面积小,建筑过程也少了许多讲究,纯粹夯土打墙,都没用上烧制过的砖瓦,连房顶都是干草兼树皮铺盖的。
他前脚帮着把房子盖好,后脚回庄返家,过了几日带着新酿的酒赶去上工,却被老丈人黑着脸堵在院前,拦着不让他进门。
原来那间新盖的柴房塌了墙,还压伤了未婚妻家三儿子的腿。
所谓做多错多就是这个意思,柴房的墙是水鳄夯的,梁也是他立的,出了问题不怪他怪谁?这顶黑不黑白不白的锅,总之是背定了。
从来没跟谁置过气红过脸,从小到大都是楷模典范,走哪到哪俱是福星高照鸿运当头的水鳄同志,至此痛失主角光环。
之后发生的事,狗血的一塌糊涂,不忍直视。
带去送人的酒给当着面掼到地上,那家人根本不肯给他丝毫开口道歉,做解释的机会。
还被前老丈人率着几个儿子一路追打,负着伤奔逃回城,好死不死,正赶上月度摆摊赶集的大日子。
十里八乡,亲不亲友不友,生不生熟不熟的人扎堆聚在一块,成百上千双眼睛记录下了水鳄最狼狈、丢脸,甚至于绝望无助的一刻。
成百上千张嘴,不负责任的宣扬散布出各色谣言,以讹传讹夸大其词,唯恐天下不乱。
在极好面子,极重声誉的太阳人看来,婚约被毁已经足够丢脸了,哪怕是和平散场。
以往也有过不少类似的例子。一些愣头愣脑,笨手笨脚的年轻人好不容易谈中亲事,去丈人家登门做苦工,没能讨得对方欢心满意,中途被赶走。
那些年轻人无一例外遭到了同伴、邻居的非议与奚落,不得不因此大幅度降低求偶标准,试想想看,好的人家谁愿意把姑娘嫁给一个‘弃夫’呢?
而水鳄的情况,比这还要糟得多。
他是被人打回来的。这是什么概念,结亲不成反结仇,里面有故事啊。
在那些置身事外,光晓得看热闹的旁观者眼里,水鳄遭了欺负不敢还手,实属怂货一个,再结合追人行凶者口里只言片语的叫骂声,主观推断前情……估摸着他也不占理,丈人家更像受害者,追打他是在讨回公道,直可叹一句活该。
这里外闹得一场好戏,丢的可不止他一个人的面儿。人人都夸水鳄好的时候,洛扎斯家以有他这样优秀的后辈为荣,那么当他沦为笑柄谈资时,洛扎斯家也理所应当的,必须承受同等的屈辱。
氛围从来都是种很玄妙的东西,在人群集体中自发产生,又极易受到多方势力的鼓动,反复变化摆荡,在大面上还有一个向恶原则。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流言蜚语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广泛传播,正是因为大家对求证真相的兴趣很少,逞一时口舌之快的本能需求,却有很多。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棒打落水狗的快乐,且俗且真。
坐在田垄边,吃着刚从地里现摘上来的新鲜小番茄,迎面吹来挟带有草叶芬芳的凉风。本该十足惬意,悠哉享受闲暇野趣的美好时光,丸子却食不知味的皱着眉头,机械性的咀嚼着口中香甜多汁的果实,满心喟叹,满脑繁思。
她和大野刚才听完事情的始末经过,给出的反应太过呆板哑然。蔓兰却并不介意,只说你们毕竟是远人,对这里的风俗人情,世故讲究无法理解也很正常。
换句话说,她认为他们不需要为水鳄的事感到难过,或者表现出难过。大可安心住在那间暂时,亦可能是长久失去原生意义的新房里,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这份宽怀体贴,反倒使丸子觉得很过意不去。
刚才她确实没能在第一时间站到洛扎斯家的角度考虑问题,而是用身为一介现代人的思维去看待整出事件。
无论是为了娶妻到丈人家卖身打童工,还是盖塌房子被人追打寻仇,乃至于因此颜面尽失,一蹶不振……发生在水鳄身上的这些事串连在一起,如同一出超现实主义的荒诞闹剧,甚至可以归类到‘黑色幽默’里去。
她乍耳听到只觉荒唐,无法感同身受。
但现在回过头静下心来韵味,丸子不由开始反省,为自己刚才的出戏感到惭愧、抱歉。
在太阳人世界秩序中生活着的水鳄,经历的磨难,感受到的痛苦都是真的,不管过程、结果在外人眼中看来有多少不合理。
要是能为水鳄,为洛扎斯家做点什么就好了——
从农田往家走的路上,她把这个念头说给大野听。
大野的反应和她预期中差不多,先是一愣,跟着便笑了:“你想怎么做?”
她听得出,他语气里的调侃成分居多。实际上她自己也觉得这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