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帮你去见宁妃?”不知道为什么,姬少重的声音里有些犹豫,似乎对整个提议并不赞同。
长歌点点头,父皇离开后,那里的守卫却并没有撤去,反而比之前更加严密。
而另外一个消息,则让她更为心惊。听说宁妃得的是疫病,留在宫中唯恐会冲撞了其他贵人,因此很快就要送去北宫休养。
皇宫里想要让一个人消失的方法实在太多,说是休养,其实也有可能是一去不回。
长歌直觉地认为,如果今夜不冒险去一探究竟,或许就会永远错失从宁妃口中得知真相的机会。
“你一定要帮我,除了你没人能帮我的!”赵蟠远在宫外,无法联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贸然找他帮忙,有可能会惊动南宫昀,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而姬少重,他能在唐宫中如此如鱼得水,其背后也一定有其原因。只不过现在,她只需要借助他的力量,却并不需要寻根究底。她本能地觉得,有些事情一旦都摊开到台面上,或许就不能如此坦荡地做盟友了,所以她宁愿含糊一点。
姬少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声平静:“你想从宁妃那里得到什么?”
李长歌犹豫了一下,觉得是时候把事情真相告诉他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鼓足勇气道:“如果我说,我就是唐国的四公主李长歌,你会不会相信?”
姬少重点头:“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如果要骗过别人,首先就要骗我自己。”
长歌皱眉:“我说的是真的,并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这次轮到他皱眉了:“如果你是真的,之前何必要诸多回避?而且……在城外那次,大家看的清清楚楚,那块玉佩并非是在你身上,如果是想替那位姑娘出头,何必以身犯险?”
李长歌的神情渐渐凝定:“你……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去那里有危险?”
她的反应太过敏锐,眉宇间的神情又太过坚定,姬少重只好叹息一声道:“走吧。”
虽然觉得他今天的态度后面另有隐情,但她今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询问,而宁妃或许就等不了那么久了。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姬少重没费什么功夫就设法调开了侍卫的注意力,带着她从寝宫的墙头翻了过去。
这样的深夜,宁妃的寝宫中竟连一点灯火都没有,不仅如此,连宫人似乎也都睡熟了,又或者,这座宫殿内已经没有了宫人,寂静得可怕。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身旁的姬少重低声道。
“都来到这里了,再回去的话,连我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李长歌淡淡回应,一双眼睛警惕地睁大,在黑暗中来回逡巡。
这样的地方,仿佛随时都会有野兽从黑暗中冲出来似的,让她本能地满心戒备。
她太过于关注周围的情况,所以忽略了姬少重刚才的话中别有深意。他说的是“还来得及”,在这种情形下用这样的措词,似乎有些别扭,只不过她已无暇细想。
然而,隐身于黑暗中的巨兽终于露出了它的面目,当看到寝殿床榻上那个四肢摊开的身影时,李长歌急急收住脚步,心脏狂跳。
不知是谁拉上了寝殿里的所有窗帘,却独独留下了一扇窗子,让从那里投入的月光恰好可以照到床榻上。
宁妃的脸色,比月光还要惨淡,不甘睁开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亮光,仿佛是两个黑洞,将照过来的月光完全吸纳。
姬少重猛然扣住她的肩膀,硬生生扳过了她的身子。长歌的脸紧紧地贴在他胸口,耳畔的心跳声与自己的心跳声逐渐混淆,她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这狂乱的心跳声,再也没有其他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那里的,意识清醒的时候,姬少重正拉着她沿僻静小径往属于她的宫殿走去。
长歌猝然收住脚步:“不,不,我不想回去。”
刚才的情景并不是多么震撼,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死人而已,就算死相狰狞了些,也不足以让她害怕到这个地步。谁的死相,能比前世她用碎碗自裁时更狰狞呢?
真正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宁妃之死代表的意义。
她没有忘记,之前最后一个从宁妃宫中离开的,是她的父皇。她还记得,自己刚才上前摸了宁妃的脖子和手腕,都是冰冷的。现在是盛夏季节,尸体要冷到那个程度,一定放了相当的时间。
那么,是谁处死她的,似乎一目了然了。
她忽然觉得窒息,难道秦宣说的话是真的,她的父皇,真的不是她记忆中和眼中所看到的那个样子?这样的事实,她似乎永远也无法接受。
她脸上的表情几度变换,姬少重沉默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把她揽入怀中,就像刚才那样。
他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不要害怕……”
“我没有害怕。”因为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口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闷,却仍然透出了倔强来。只是,嘴上虽然否认,但姬少重已经听到了她牙关格格作响的声音。
他不由得收紧了双臂,试图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别想这些了,就当……今天我们都没有去过那里。”
长歌发出古怪的笑声,良久,她轻声道:“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吗?”
“是什么?”他根本没有猜谜的心思,只是顺着她的话问道。
“猜疑,”她立刻答道,“哪怕是再小的一点猜疑,也能在心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摧毁这世上的所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