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照着医嘱调养了几日,奶水果然多了不少,至少不必让小百顺再靠喝米汤充饥,一家人对沈君佑只差感激涕零。
璧容回来沈记已有三四日了,起初害怕见面的那点无措与紧张,在一如往日的平淡中渐渐消失。大院里的一切都没有变,照旧是不绝于耳的机枢声、嘈杂声,照旧是缕缕彩线在盈盈玉指的翻飞中度去了大半光景。
昨日被年掌柜叫去了前头铺子,正巧经过回廊时碰上他回来,只是未及说上一句话,便见沈君佑行色匆匆地走了。一瞬间,浑似那些自我安慰的谎言尽数戳破,一梦惊醒,满心满腹间全然成了一团乱麻,剪不断,理不清。夜深人静的时候仔细想想,也许倒是自己会错了意。
眼看着天色渐黑,却迟迟不见关恒过来拿饭,心里低声骂着关恒的不守信用,白白吃了自己一盘糕点。想着他最近常常忙的见不着人影,今日估么也不大会在房里,索性把心一横,重新热了汤亲自送去。
仅仅是走到竹园这会功夫,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手里没拿着灯笼,黑灯瞎火的走起路来总要睁大了眼睛,林子里说不好哪会就会冒出个石头子绊人一脚。
见屋里没点灯,璧容松了一口气,推着门,心里又暗自苦笑,前几日总想要当面问些什么,可到了跟前,却又惴惴不安,其实纠结二字就能形容的了的。
借着月光的亮,点上案台上的灯烛,却见满地的笺纸,一片狼藉。想着此前沈君佑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地让她干这个干那个,如今却是成了习惯,不自觉地蹲在地上,一张张地拾了起来。
明明是个金钱堆里打滚的人,却骨子里总是带着一份雅人的模样,笺纸上一手龙飞凤舞的章草写得笔力刚劲,虚实相生。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乍然晃过神来,想起如今竟已是暮春时分,眼前好似清楚地看见枝头上徒留的几只犹自怒放的残花终究化作落英缤纷,美则美矣,却终须落地。
“林花谢了春红,林花谢了春红……”璧容低声呢喃了几句,不觉摇头失笑,想起他此前刁难人的劲儿,实在难以想象他竟也有伤春悲秋的一面,于是提笔附上:“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只消片刻沈君佑推门进来,屋里干净地如同自己适才并未待过一般,桌上摆着食盒,掀开盖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见汤盅底下还放着未点燃的炭炉,便想到如此心思细腻之事,关恒定是做不来的。
忙了一大天此时腹中着实饿得厉害,沈君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拿起火折子点上炭炉,安安静静地享受着这股流过心间的暖意。转眼瞥见一旁书案上放着的两张纸,起身拿过来一看,自己的那几行大字下面附着两行卫夫人体的簪花小楷,写的倒是婉然若树,穆若清风。
沈君佑沉声吟诵了两遍,顿然一笑,默默道:“我自是、笑别人底,却原来、当局者迷!”只是不知她陷在自己的局里,是否也能如此清明,思及此,沈君佑亦是一阵酸涩,便是春归他处再可寻,林花也终究谢了。
天刚蒙蒙亮,璧容便被春雨敲窗的声音扰得再无睡意。她一向不喜欢下雨天,淅淅沥沥的声音连带着听的人也心乱如麻,倦怠着打不起精神,随手抓了一大把米、豆子、红枣熬了小半锅粥,想着全妈妈一到阴天下雨就腿疼,便端了一碗送去了她屋里。
“怎么起的这么早啊。”全妈妈才刚起身,见璧容进来,一边招呼着她坐下,一边就要穿鞋下来。
璧容放下托盘,赶紧止住她,道:“妈妈别动了,我给你放上小桌子,就在床上歇着吧。”
全妈妈叹道:“哎,不服老不行啊,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倒是没有一点好地方了。”
“妈妈可一点都不老,头发比我瞧着还要黑呢。”
“真照你说的,那我不成了老妖精了!”全妈妈嗔笑地白了一眼,见璧容打了个喷嚏,立即责怪道:“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注意自个儿,到老了就知道受罪了!如今这才什么几月天啊,就穿这么少,别觉着到了春天了就暖和了,这一场春雨浇下来,最容易头疼脑热了!不行,我得起来看看二爷去,指着关恒那个毛手毛脚的小子照顾,我可不放心!”才说着,这就要下地。
“得了得了,您自己这都还走不利索呢,还要去嘱咐二爷,搞不好倒是您被二爷好一通嘱咐!我去看看吧,正好去给二爷送饭,省的让关恒再跑了。”
全妈妈一听,这才点头,笑着道:“这样也好,你走的比我快!那就赶紧着,就手一块在二爷那吃饭吧,也省的你再来回折腾。”
璧容心里一哆嗦,瞧着全妈妈一脸笑意的表情一阵心虚,害怕被她看出什么破绽,可略一琢磨又觉得自己好像着了套,心里也是嘀咕,全妈妈这是知道了什么,还是自己多想了呢?
伴着细细春雨,竹园里果真有些微凉,清香中隐隐带着些泥土青草混杂的气息,在湿润的空气里酝酿。关恒正打了水伺候沈君佑洗漱,见璧容提了食盒过来,笑着问道:“我原本还想着这下雨天姐姐也会犯犯懒呢,没想倒是起的这么早。”
“咱们哪能跟那等着伺候的主子比啊,这犯懒可是本钱重着呢。”璧容朝着屋里怪里怪气地嘟囔了两句,想着此刻也不方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