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开口了:“我想当这个坠子。”
魏寅生伸手接过坠子,细细一瞧,是个惟妙惟肖的小金佛。人物虽小,笑意融融,眉眼口鼻,栩栩如生,金色古朴,显然不是个近代的玩意。在手里一掂量,重有一两,成色十足。魏寅生心中一阵窃喜,拿一双阴骘的眼睛上下打量布丁。这一切微妙的变化俱在布丁眼中,布丁见目光过来,则故作一副惊恐之态。魏寅生心中有了计较,板起一张马脸,厉声喝问:“你这寻常人家的小子,哪里来的这等物什,我看定是偷来的。”
布丁道:“掌……掌柜,不……不是偷的,实乃是……是……自家祖传的,我爷爷卧病在床无钱抓药,要不也不会变卖祖物。”
“哦,你家中还有何人哪?”
“就一个年迈的爷爷,我二人相依为命,平素就靠卖烧饼为生,爷爷这一得病,我们已经两天未尽食了,掌柜行行好,我等着银子给爷爷抓药,买米下锅呢。”
魏寅生看布丁一身寻常粗布衣褂,身上还沾着些稻草,果有一副狼狈潦倒相。因而,对布丁的话未加怀疑。那年月自凡进当铺门的,没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的,几乎都是一个原因——被迫无奈。这样的事情魏寅生见得多了,他才不去深究物品来历,他倒是希望别人越凄惨越好,那样他的当铺生意才能更红火。魏寅生现在想的是怎样用最小的代价得到这个坠子,便问道:“那好吧,看你可怜的份上,就不追究坠子的来历了,说说你想兑换多少银两?”
“我也不知坠子值几多银两,掌柜看着给吧。”
魏寅生闻言心里乐开了花,略一思忖,道:“那么,就给你……五……五两银子如何?”
布丁点头道:“好的,就五两。”
魏寅生本以为这少年会讨价还价,不想,他竟一口答应了。心下有些懊悔,这种呆瓜给他二两就不少。利欲熏心,伸手取了二两碎银往布丁手里一塞,道:“拿去吧。”
布丁道:“掌柜,这好像只有二两纹银。”
魏寅生又拉起那一张马脸,冷哼一声:“这也算多给你了,休要多事,快快回去抓药吧。”
布丁道:“这哪行呢,说好的五两,——要么你把那个黑碗给我。”布丁指着柜台后面的一个铜碗。
“这个破碗不值钱,要它作甚?”
“我要拿回去给爷爷熬药,都说年头长的铜碗熬药特别灵。”
魏寅生眼里还真没把这个铜碗当回事,铜碗是七天前只用了一钱银子就收来的,虽说一倒手也能值个一两银子,但远不如眼前利大。魏寅生一琢磨,就给他加上这个铜碗最多顶三两银子,送走这个呆头再说。于是将碗塞到布丁手里,道:“这回合你意了,快走吧。”
布丁道:“既是当铺总得给个凭据,我好日后赎回。”
这是当铺的规矩,魏寅生也不好说什么,拿起笔开了张凭据,对布丁道:“若想赎回本物,最多给你七日,超过七日就不要来了。”
布丁没再说啥,揣好凭据出了当铺。
魏寅生看布丁走远,一下了换了副嘴脸,大嘴乐得都快咧到耳根子了。老婆何秀花出来,问:“啥事乐成这样?也算是做了几年的掌柜了,瞧你没出息的熊样。”
魏寅生蹦到何秀花面前,将金坠子亮在她脸前。何秀花跟随父亲打理生意多年,也是识货的行家,只一打眼,眼里大放异彩,急问:“押了多少银子?”
魏寅生伸出两根指头,何秀花道:“二十两?”
魏寅生摇头,何秀花有些失望:“二百两?”
魏寅生道:“要是二百两收的,咱们虽说尚能有赚但也不至于让你夫君如此高兴了,是二两!我的好夫人哪。”
“哈哈,是哪个缺了一块的呆嘲货?——你限他多久赎回,万一他有了钱赎回去咋办?
“嘿嘿,我打听好了,一个半大孩子,家中就一个快死的爷爷,都两天没吃上饭了。拿这二两银子先买上一石米,剩下的抓药请郎中都不知道够不够。他们上哪弄钱来赎回?我看,这坠子已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
“你个死鬼,既是这么好糊弄的小子,干嘛还把铜碗给他,那只铜碗这就出了保期,白挣个一两银子。”
“瞧你小气样,区区一两银子也看在眼里,这个金佛一转手,怕顶少也得有二三百两银子的进项。”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对龌龊夫妻俩乐着的工夫布丁从淄江药房拎了两大包药出来。穿街走巷,不一时,来到一处破败的宅院前。院墙只到布丁胸口,布丁对着里屋喊了两声,屋门吱呀一开,走出一名妇人。那妇人道:“布丁啊。”
布丁道:“婶子,我给大牙抓了药来。”
那妇人面带惭愧地道:“哎呀,这如何使得,你哪来的钱?又让你破费。”
说着接过布丁的东西,看到那只碗,不由呆住,一时不敢接。布丁将碗塞到她手里:“这叫物归原主,完璧归……归张。”妇人闻言,眼睛立见湿润。
原来,这家男主人姓张,娶了江东曹氏,二人育有一子,穷人贱名好养活,因而也没正儿八经给孩子取名。眼见儿子天生一副暴牙,干脆就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