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让东平县的押司立个契书,不准我将你们姐妹卖掉,每日三餐好生养着,你们放心便是。”
李茂只能这样安慰仿佛受惊小仓鼠般的郑爱月,想她一个乡野柴火妞也不懂什么契书内容。
估计字更不认得,轻易就能糊弄过去。
郑爱月心头压着的大石头因为李茂一句话凭空消失,喜极而泣道:“多谢老爷,我和爱香儿一定好好侍奉老爷,爱香儿年纪还小,我已经来了初葵……”
李茂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来什么是初葵,用老百姓的话说郑爱月成儿人了,可以娶进家门传宗接代。
但是他没有那么qín_shòu,无论是关乎自己的身体还是他人的身体,都要负点责任,顺着郑爱月的话茬和她聊天。
“原来你家中还有兄弟,嫂子,那为何你母亲……”
李茂得知郑家姐妹还有兄弟郑奉郑春,妓家出身的嫂子小桃红。
郑虔婆的名声传开,除了郑虔婆自己做皮肉生意,还和小桃红一起做。
直到前几个月小桃红有了身孕,郑家兄弟才带着小桃红去清河县城安胎待产。
李茂一方面腹诽郑虔婆真能生,一方面明白了郑虔婆临终的真实想法。
如果不把郑家姐妹托付给旁人,只怕在郑家兄弟的逼迫下,用不了多久就得和那位小桃红一样开门接客。
随即深深看了郑爱月一眼,郑爱月急着让他立下契书,不单是怕被他遗弃卖掉,更怕郑家兄弟找上门来,此女有些小聪明。
为了安郑爱月的心,为了给老师和范押司牵线,李茂第二天起早去县衙寻范押司。
当着其他押司的面亲自写了一份卖身契,范押司签名用印后,只要郑家姐妹按上手印就没有律法上的破绽。
而且是死契,和小妹卖给王招宣府上截然不同,今后是生是死都和李茂这个主人挂了勾。
就算被李茂活生生打死,也只需官府罚些银两就能揭过去,封建社会就是这么毫无人性。
李茂盛情相邀,范押司看到李茂挤眉弄眼心领神会。
二人在县衙不远处的街面上找了个茶楼,李茂把雅间唱曲儿的一对父女请出去,转身对范押司道:“伯父,你的机会来了……”
范押司在“基层”摸爬滚打几十年,听李茂说把他引荐给东平府通判陈文昭,没有表现的多么高兴。
身为东平县的地头蛇坐地户,范押司小道消息不绝于耳,早就知道新来的通判大人吃了瘪,弄的四下不靠到处树敌。
这个时候靠上去可不是明智的选择,陈文昭被挤兑走了还能到别处继续做官,他把路走死了往哪挪?
“贤侄,胡知府,许同知不是善茬,京城里都有靠山,陈大人想要借着拿贼开阖这步棋走的不是太好,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我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押司,这浑水没资格趟啊!”
范押司在李茂面前不用藏着掖着,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他不看好为人刚正不知变通的陈文昭,陈文昭的脾性从这次科场弊案可见一斑,眼里不容沙子。
“伯父做了近二十年小吏,难道不想混个官身?”
李茂笑道:“老师为人刚直不阿,但手里的职权不是假的吧?只要伯父帮衬一二,帮老师在东平府站住脚,伯父有什么想法小侄可以代为言语。”
范押司没想到陈文昭出手如此大方,他不禁患得患失。
由吏为官的诱惑太大,但陈文昭这个靠山在他看来委实不靠谱,到最后光没借到惹一身麻烦怎么办?
李茂没有继续劝说,范押司人精一个,自然会自己权衡利弊。
二来他并不知道老师陈文昭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代为包办反倒会令老师不快,毕竟他只是一个传话的人而已。
李茂看不到范押司的内心活动,但察言观色不难看出范押司最后的决断,无非是输了下海干活,赢了会所嫩模的架势。
“贤侄,东平县还缺一个主薄。”范押司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言语了。
李茂嘴角抽了抽,范押司的胃口不小啊!
主薄可是八品官,他以为范押司的要价不外乎司狱巡检等九品入流的官。
范押司小吏出身,步子迈的太大肯定会扯到蛋,也让老师陈文昭为难。
他到是低估了范押司的贪婪和赌性,范押司竟然盯上了东平县主薄这个肥缺,也不怕把自己个噎死。
范押司见李茂脸色微变,知道李茂不能替陈文昭做主,放下茶杯说道:“贤侄借我文房四宝一用,待我给陈大人写一封信,成与不成,伯父绝不会忘了贤侄的好处。”
范押司写信的时候没有避开李茂,李茂从头看到尾。
第一次觉得自己小瞧了范押司,门缝看人把范押司看扁了。
范押司这封信围绕我若为东平县主薄展开。
以他在东平县二十年押司的履历,可轻易将新来的知县架空,令其有职无权形同虚设。
又点明陈文昭和李昌期的同年进士关系,如此一来陈文昭便可暗中把持东平府两县的庶务,分走胡师文和许同知的过半权柄。
范押司这一手玩的太溜了,难怪陈文昭感慨下面的小吏浑身是油,这典型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般人还真玩不过这些把持地面的小小吏员。
当李茂把这封信交给陈文昭的时候,陈文昭看完之后颇为意动。
如果范押司真的能把东平县的庶务掌控在手里,他替范押司活动个主薄官位,回报无疑超过他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