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蒙又重新看了一遍策问题,对两名副主考道:“这篇策问写得很有见地,是不可多得的佳作,而且根据枢密院的消息,写得完全符合事实。”
他见两人不解,多说了几句,“朝廷已经掌握了西北边事的不少情况,这名士子所述西北边事的情况居然如此清楚明白,可见不光博览群书,对时事也非常关心,更难得有自己的想法,这篇策问可评第一。”
何其高心中顿时有些上火,这篇对策在他看来顶多评为上上,离第一还差得远,得了第一岂不是解元有望?
他希望蔡蕴是第一,现在候蒙张口这份试卷是第一,他怎么接受得了,这试卷一看就不是蔡蕴的笔迹。
何其高资格要比候蒙老得多,他倚老卖老有些不以为然道:“大人还没有看过别的士子的试卷,怎么能现在就下结论?”
候蒙呵呵一笑,“本官当然会仔细审阅,这只是我的直觉,就算进士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确实难得的人才和佳作。”
候蒙把卷子交给张叔业,“先通过入围吧!回头再仔细审核这名士子的其他考卷。”
张叔业见主考官和自己评审一致,心中大为快慰,接过卷子先回去了。
何其高却没有走,他将汪元复和蔡蕴的卷子递给候蒙,“烦请巡抚使大人再看看这两份卷子。”
何其高是有任务的,这两人都要求指定为解元,一个是京城某位大人物的再三要求,一个重金的贿赂,银钱他都收了,必须保证其中一个拿下解元。
候蒙见两份试卷都已经批为通过,便不解地笑问道:“既然两位副主考都认可,为何要本官再看。”
“这两份卷子我觉得都可以考虑为解元。”何其高故意将语气拉长音,怕候蒙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候蒙心中立刻涌起一种强烈的反感,自从京东西路治所迁移到应天府,他就感觉多方掣肘,这个经略安抚使有些施展不开,何其高也算京东西路的老人儿,一路升迁都在京东西路,自以为是地头蛇,对他这个一路主官都有点不放在眼里了。
何其高二十年前出任翰林学士之时,候蒙还在私塾读书。
官场上的论资排辈让他不得不对何其高表现出应有的恭敬,这是对老前辈的尊重。
但科举是伦才大典,这次科举他是主考,何其高是副主考,何其高就得有属下的态度,而不是这样倚老卖老。
候蒙心中动怒,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他接过两份卷子淡淡道:“副主考请坐。”
何其高却不在意候蒙的言语提醒,他坐了下来压低声音道:“其中一名士子是汪元复。”
糊名还没有撕开呢!何其高就已经知道是谁的考卷了,作弊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
他在做巡按御史的时候,京东西路就留意了两个人,一个便是何其高,此人在京城人脉很广。
另一个要留意的人是应天府汪家,不出所料难题同时摆在他的面前。
候蒙一边翻看卷子,一边淡淡笑道:“解元只有一个,副主考却塞给两份卷子,让本官很为难啊!”
候蒙又把球踢回去了,何其高早已准备,笑了笑道:“汪元复是汪伯彦的亲侄子,如果他为解元,我想诸位考官也不会说什么。”
何其高自有他的考量,以蔡蕴的名气和卷子,进入前三没有问题,即使拿不到解元他也有借口搪塞。
可若是汪元复中了解元,不仅可以向林提学交代,而且还可以得到汪伯彦的赏识,可以搭上汪伯彦这条线,可谓一箭双雕。
不过何其高心里也有点发虚,汪元复这份卷子离解元还差得十万八千里,根本沾不上一点边儿,想让汪元复中解元,必须用狠招。
候蒙很认真地看完汪元复的卷子,“这份卷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做完了,没有出奇的地方,就算这些都不重要,这笔字你认为是解元的字吗?简直和鸡爪狗刨相似,前三名的卷子按规定是要公示的,落榜士子看到这笔字,只怕没人会服气吧?”
何其高当然知道汪元复的字儿写的还不如私塾学童,但是他早有应对之策,“点他为解元,再找人给他重做一遍卷子,仔细的誊写清楚,这样就没有人说闲话了。”
候蒙心中大怒,徇私舞弊他可以理解,但是胆子大到这个份上,还真是少见啊!
“这次解试,京东西路是监察御史杨时必巡的一府之地,御史应该已经到京东西路了,副主考准备怎么应对他?他若查出是解元卷子是捉刀代笔,你觉得是本官来担责,还是你来担责?这份卷子我不会通过,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何其高有点懵住了,他当然听说过杨时的厉害,莫说是汪伯彦的侄子,就算是官家此人一样不买帐,他就是在朝堂当众顶撞了相国蔡公,得了一个杨强项的绰号。
何其高千算万算,却把监察御史杨时给漏掉了,这次杨时巡视两路科举,必巡的地方有京东西路,一旦他查到京东西路,这点暗搓搓的勾当,肯定逃不过杨时的眼睛。
何其高知道后果的严重,一旦事发肯定是他承担全部责任,小命能保住,只怕埋骨之地要去那岭南野外了。
面对这样的压力,何其高只得放弃为汪家争解元的念头,“再不济也要录他为举人,也算是给汪伯彦一点面子,否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候蒙把两份卷子塞给了何其高,“先按照规定流程来走,现在还不是谈录取的时候,至于解元,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