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杨仙儿,也算是个生性洒脱的人。
何况周婳把情况说得很糟,她说,太子原本就体弱,这些年国事繁要,生生累垮了他,陛下现在虽然让他多休养,但太子觉得自己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了,他整日忧心没有合适承继大唐社稷的人,愁思太甚,病根本就好不起来。
在东都养病,太子居于合璧宫绮云殿。
周婳先去告诉了太子,我如今人就在洛阳,想去拜见他。
进宫那日,周婳特地候在宫门下等我,领我去合璧宫时,她又扯我衣袖,多嘴给我絮叨了好些事:“你不知道,太子哥哥竟是个执念很深的人,他未成婚前,见了我总要问有没有你的消息,后来我到你家,听说你往滇南去了,告诉了他,有很长一段时日去东宫探望,他都是面南独坐。与裴氏成婚后,他不再问你了,我也不知道你上了哪儿去,他无事的时候就还是望南面的远天,连裴氏都说,前面空空荡荡的,不知太子殿下在看些什么。”
我真是恨她,她平白说这么多,教人感动是感动,心头更像是压下了一块千钧重的巨石啊。
但当我真正见到太子,我的心里却只剩了担心——他真的病得太重了,面色比以前更苍白,身体也更枯瘦孱弱。
太子见着我,非常高兴,他甚至要亲自来扶我,他瘦得如同风吹就能倒,一起身即慌得黄钟赶忙来扶,我也吓坏了,怕他会摔着磕着,我飞快从地上起来,迎上去扶住他:“殿下当心!”
周婳没有骗我,他现在的情况果真很糟,我光是搀住他的那一瞬间,他就身形不稳地摇晃了两下。
“没事,我……孤没事。你能来看孤,孤很高兴。”
他似少年人腼腆,脸上腾起了胭脂色,那样苍白的肌肤,脸红是显而易见的。
我揪着颗心,轻轻道:“殿下坐着说话吧?”
他连连点头:“好,好。”
清茶早已备上了。
黄钟扶太子落座,太子招手让我不必拘谨,我又行了礼,才在他对面坐下了。
太子人病弱得厉害,那双眼睛的神采却不减,他的憔悴反倒更显出双眼的明亮澄透,他就用那双格外明净的眼看我,轻声细语地询问:“你是什么时候到洛阳来的?”
我老老实实地答:“有两三个月了。”
“还会再走吗?”
“暂时不会了。”
“洛阳……洛阳不错,和长安是一样的,你在这里也是很好的。”
“殿下所言甚是。在外颠沛了一年多,我想离家近些。”
太子含笑点头,忽就咳嗽了起来,他咳得满面涨红。
黄钟急唤宫人,宫人送了干净的布帕来,黄钟慌慌张张递一块到太子的手上,太子接去紧紧捂住了嘴。
我慌了神,太子咳得这样烈,贴身服侍他的人都手忙脚乱,我除了提着心担心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紧张干杵在旁边,直到他的咳嗽逐渐平息下来。
黄钟又取一块干净布帕,替太子擦过面颊、颈间、后领。
我惶惶:“殿下……还好吗?”
折腾这一通,太子眉宇间有倦累之色,他赧然朝我道:“对不住,一定是吓着你了吧?其实没事的,时不时就会咳这么一阵子,太医嘱咐及时拭汗才不会着凉罢了。”
在跟前服侍他的,除了黄钟,送布帕来的也是个小内监,我心想,女子心细,怎也不是个宫女?再一想,也不对,该是太子妃裴氏时刻守着他的。
我左右瞧瞧:“太子妃没有随殿下来东都吗?”
太子弯起嘴角:“有,是孤告诉她,今日有故友来访,不用她陪在跟前了。”
——故友。
是啊,我们怎么不能称得上是故友呢?能和太子做朋友,此生幸甚。
我心中感动,却又觉得千言万语俱显多余,于是只微笑垂头,不言不语地轻抚衣裙上的花纹。
太子道:“殿外的花开得正好。仙儿,你能陪孤去看看花吗?”
我一愣,非是我不愿意,只是太子这般光景,我不敢让他到殿外去吹风:“殿下才出过了汗,是不适宜到殿外去的。”
“外间春光明媚,想是不大冷的。”太子痴痴望着殿外的花树,眼中十分神往,“待更了衣,孤就能出去了。”
春景之盛,谁人不贪爱呢?太子本就孱弱,人世间的很多乐趣他都不曾有机会体会,如今连近在咫尺看花的愿望也要拦阻吗?我不忍心。
看看近身服侍的黄钟,他并不劝阻,应是无妨的,于是我说:“好,臣女陪殿下。只是殿下多歇一会儿再出去吧?”
太子道了好。
黄钟躬身:“奴婢去请太子妃娘娘为殿下备衣。”
隔了片刻,黄钟回来,说衣裳备好了。
“仙儿,你少坐,孤更衣即来。”
太子笑意温煦,起身由黄钟扶去内殿了。
过了有一阵,太子更衣出来,他换上了一身宝蓝色团云纹的常服,衬得尤为肤白俊俏,人也显得更瘦削了两分,宫人奉了参汤来给他饮用,再于殿内小坐片刻后,我们走出绮云殿去赏花。
合璧宫中的海棠花开着,海棠花娇丽柔妍,天姿富贵,殿外香雾菲菲,怡目怡心。
原以为太子是想到园中去走走,但他站在白玉栏杆前,并未往阶下去,而是抱歉地对我说道:“仙儿,就在这里看看可好?孤未必能在园子里走很久。”
他是病弱之人,自当体谅他。
我笑着点头:“好,在高处,美景才能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