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珩快住口。”袁靖风只觉许玉珩这是有意往枪口上撞。
贾琏瞧着许玉珩抱着黎婉婷悔恨地说这话,却觉他这话虽对不起黎婉婷、素琴两个,却才是真心话,安慰许玉珩道:“倘若有个能退一步的余地,婉婷姐姐也不至于想不开。可见是没有余地,她才会如此。她如此,纵有她的蠢笨之处,也有她不惜舍弃生命的坚持。到了这地步,尊重她的坚持,追究她为何会如此蠢笨才是要紧的。”
黎碧舟嘴上道:“定是许家逼死了她!”因这话并无实据,毕竟许家他再了解不过,许家人瞧不上黎婉婷钻牛角尖,却也疼她得很,断然不会才进门就逼死她;于是他这会子只是对着许玉珩咬牙切齿,却不再动手。
袁靖风、许玉玚纷纷点头,齐声道:“琏哥儿这话在理得很。”齐齐看着许玉珩,谁不明白黎婉婷一颗心全放在许玉珩身上,倘若许玉珩对她也是真心一片,她又岂会去寻死?
许玉珩嘴唇动了动,也不言语。
“到底是谁逼得她呢?她原本想开了,不乐意嫁三哥的,是谁半哄半骗为了一大家子的脸面叫她嫁的呢?黎家始终不肯退亲是其一,三哥为跟老太太、太太作对、因为一点子她与别人与众不同闹着要娶,叫她以为三哥对她有意是其二;其三,就是她进门后我们都走了,她跟那素琴说了什么话才会寻死?那素琴一个出了嫁的丫头,又跟三哥是那样的关系,她为什么会进了三哥的新房?”贾琏从地上捡起盖头遮在黎婉婷面上,心叹一条人命就这样轻易地没了。
黎芮、黎碧舟先前都是不肯退亲的,此时听贾琏这样说,黎碧舟懊悔不已,捶头顿足后,又连连向自己脸上扇去。
许玉珩也是呆呆的,喃喃道:“不想是我这么个伪君子害了她们。我还当已经将素琴安置得十分妥当,还当……”嘴里又提了一次素琴,就连他自己也怔住,钻牛角尖一般地想着倘若素琴不是丫鬟,那么眼下的事又是怎样的呢?“……我是个伪君子,一直……”那句“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的就是他这种人。这会子,就连他也疑惑自己算不算好人了。倘若这会子黎婉婷没死,那么他的所作所为,便是极其对得起黎婉婷的了,甚至黎婉婷还有得寸进尺的嫌疑;倘若素琴也不死,素琴看起来夫妻和睦再过两年儿女成群,他又是极其对得起素琴的。
可如今两个人都死了……
“几位爷,仵作来了——姑太太也来了。”一个丫鬟哑着嗓子进来说,唯恐一个不对遭了池鱼之殃。
许玉珩一呆,踉跄着从床上下来,与黎碧舟一同跪在床边。
袁靖风、许玉玚、贾琏让开路来,众人齐齐看向丧女的黎太太,原当黎太太会怒不可遏,谁知黎太太冷静得很,此时已经换了白日里那身喜气的衣裳换了一身老蓝色洒金褙子银灰裙子,鬓上依旧簪着凤钗,沉静地走来,不先去看黎婉婷先望向许玉珩,见他脸颊肿着就猜到是黎碧舟打的,叹道:“何必呢?她要去,谁能拦着她?”
“姑妈。”许玉珩一震。
黎太太扶着丫鬟走到床前,望见黎婉婷头上蒙着大红盖头,浑身上下只有两只玉手露在红色之外,哆嗦着手去揭开她的盖头,见她面容还如生人一般,叹息一声,“请仵作来验吧。”手一动,盖头重新盖了下去。
贾琏心道黎太太这是压抑着悲伤决心追究到底?忙搀扶着黎太太道:“太太此时颇多蹊跷,虽素琴死了,死无对证,但要细细追究起来,也不是无迹可寻。”
“要怎么去寻?”黎太太果然是一心要报仇,见贾琏搀着她,便随着贾琏出去,到了外间,遇上许老太太、袁氏,不肯跟她们说一句话。
许老太太、袁氏见贾琏搀扶着黎太太去西间里,便也随着过去,静静地等着听仵作如何说。
须臾,有人来传呼说:“仵作说大奶奶是悬梁去的,并无可疑之处。”
许老太太、袁氏拿着帕子擦眼泪,微微地吁了一口气。
“既然此处没有疑点,那旁的地方呢?”黎太太冷静地问。
许老太太、袁氏见黎太太这样冷静,反倒不知如何应对。
袁氏忙看向贾琏,听见东间里许玉珩、许玉玚、黎碧舟的哭声,眼泪便也落得更加汹涌。
“那素琴是怎么进到这屋子里的?”贾琏问。
袁氏也是为了亲事才赶回京城,只得去看许老太太,望见两个帮着筹办亲事的妯娌进来,便又去看那两个妯娌。
“叫了这屋子里的媳妇来。”许老太太咬牙切齿地道,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但许家自诩规矩严明,却在家里大爷成亲之日出了这种事,实在是狠狠地打了许家的脸面。
还不等看屋子的媳妇来,便有人来说:“老太太、太太,那孙四娘闹着寻死,说咱们府上逼死了她儿媳妇还要治死她。”
“哪里来的老泼妇?她要死只管去死。”许老太太冷笑一声。
袁氏也不知这孙四娘是哪个,许玉玚之母宁氏在许老太太身边道:“那孙四娘是当年老太太安排给大老爷的房里人,大太太进门后便被打发出去了。”
袁氏听见了宁氏的话,不禁一呆,迟疑道:“她不是嫁给庄子里人了吗?怎又进了府?听说还是在这院子里当差?”后背不禁冒出一层涔涔的冷汗,她常年不在京城,便疑惑地去看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也怔住,只得去看那如今留在京城帮着管家的许家三太太彭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