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先帝寝宫。日近黄昏,闷热无风。
三年前一场大火将昔日繁华的宫殿变得满目疮痍,宫将不宫,尽是残垣。抚摸着那依稀精致的玉石纹理,冰冰凉凉,渗入人心。断碎的石柱在苍穹下笔直出一派伟岸和孤傲。盖世繁华,终成一梦。
林清独自一人步入这座久违了的宫殿,踏过满地的萋萋荒草,走过经年斑驳的石阶小路,来到昔日的正殿德音殿,推开门,扑鼻而来一股腐朽的味道,那是大火肆虐过后的痕迹。林清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却没想到还能清晰的记得每个地方的摆设,桌椅、卧榻和屏风的位置她都能记得。
再往里面进去,是书房。书架里的书全部被烧毁,只剩下斑斑痕迹的破旧架子和一方大理石石案。从前那张石案上摆了不少碑帖原拓、古籍善本,还有一方珍贵的松花石砚是林清托定国公林震搜寻来的珍品,砚台的旁边还摆了自己亲自打的扇坠。书房里除了书香墨香再无其他,因为林清闻不得香味,甚至没有一只香炉和花瓶。石案边上置了一方小塌,林清最喜欢倚在上面看闲书。这里是自己嬉笑怒骂的青春中最后的一方静地,那些怡人得趣的场景似乎还历历在目。
“修哥哥,清儿要送你一个东西。”是十三岁的林清,略显紧张的从身后拿出一枚扇坠,以山流水玉雕刻的一只白头鹎。
面前的少年没有像林清想象中那样高兴地接过自己手里的扇坠,而是拉过她缠绕着绷带的小手,问:“手是怎么弄伤的?”
林清微微一顿,向来皮厚的脸上闪过一丝异常的红晕,实在不好意思告诉眼前人这扇坠是自己跟随京城制扇大师学习了三个月制作出来的东西,手法生疏、技艺粗略。正打算随口糊弄过去时,眼前人突然低低笑起来,那声音说不出的清冽纯净,像清泉流过空谷,丝丝凉意间带着回旋往复的熨帖。他用修长的手指接过扇坠,细细看了起来。
“很好看,我很喜欢。”
只一句话又让林清红了脸颊,自己的小小心机不知道有没有被冰雪聪明的少年瞧出来。“礼尚往来,那修哥哥也回赠我一个东西吧,随便什么都行。”话虽这么说,眼睛却仅仅盯着秦修泽腰间的玉佩,那是秦驰最想要的。
秦修泽却没有如林清所愿解下腰间的碧玉雕龙纹佩,而是从颈间解下了另一块玉佩递给林清,玉质凝润细腻,光泽通透,上面雕着一尾锦鲤,四周有流云环绕,形态可爱,活灵活现。跟林清送的扇坠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可是林清却瘪了瘪小嘴:“秦驰说你会给他腰上的玉佩,我也想要那个。”
“龙纹佩是生辰时父皇赐的,这块是我从小就带的,你自己选?”
触手尚温,林清知道这是来自于他的温度,露出笑容,不由得紧紧握住了。
往事浓淡,经年悲喜。
第一次踏入这里,林清就记下了所有东西的位置,从那以后,小小一张案上就摆满了她带来的东西,砚台、数珠、兽镇,务必要使屋子里沾满她自己的味道。秦修泽读书写字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的塌上,或是小憩,或是看杂书,不出什么声音,却也不会叫秦修泽遗忘了她。那段日子,她曾以为是往后幸福生活的写照,没想到却成了如今赖以回忆的全部过往。
林清第一次见到秦修泽是桓历十二年,风调雨顺,盛世太平,是她出生后的第八年。定国公林震刚刚平定西梁立下汗马功劳,返京时还救下了省亲途中遇贼的柳皇后。柳皇后就是这时见到了林震之女林清,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雪雕玉琢的小姑娘,常常招林清入宫陪伴。恰逢六皇子开蒙读书,柳皇后找来了京中大臣家年岁相近的孩子给六皇子做伴读,这其中也有林清。
林清很有点不想去。因为听说六皇子秦驰是个骄纵顽劣的小霸王,年满六岁还未开蒙。林清讨厌比她笨比她还霸道的小孩子。事实也的确如此,第一天上课林清就打了秦驰。左老太傅吹着胡子瞪着眼睛就要来捉她,她人小脚程却快,一溜烟小跑甩开了身后的宫女太监。然林深同她说过,站得高看得远,于是没有多想,她挽起袖子,用小小的身子唰唰几下就上了树。然后就傻了眼,没人教过她该怎么下来。
宫女太监就在附近,她却卯足了劲儿不肯吱声叫人。在树上待久了她又怕又饿又困,双眼迷迷糊糊的就要闭上的时候,树下传来少年好听的笑声。“你在上面做什么?”
她睁开眼睛往下望去,一张笑脸映入眼帘,他的颊边甚至有两个梨涡,样子看起来非常可亲。她没再犹豫,开口叫他接住她。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害怕,仿佛尘埃落定般满足的吸了口气。真的没有很痛,直到看到身下少年的手臂上流出的红色的血,她才哭了,她很少哭。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秦修泽,皇后所出的三皇子,是六皇子秦驰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跟秦驰一点也不一样。
那天她回到府里少见的失眠了,满脑子都是少年那漂亮的眉眼,温暖的笑容。第二天午膳时,林深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跑来揪她的辫子:“做什么摆出一副傻样?”
看到林清难得的没有反唇相讥,林深更惊讶了:“莫不是真的傻了?”
“哥哥,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林深被这句“哥哥”吓了一跳,小丫头总是没大没小的直呼他的名字的,还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呢。“你到底怎么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