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都上京的酒肆茶楼、街头巷尾这几日热热闹闹都在议论着一桩笑谈。
丞相府的傻女要嫁给武陵侯府瘫了几年的病秧子。
武陵侯府武学传家,满门骁勇,征战沙场,马革裹尸,都是铁骨铮铮的上燕勇士。旗下的永陵军,可千里之外令胡虏闻风丧胆。
先帝曾有言:国可一日无君,不可一日无武陵侯。御敕“勇武护国”的匾额自开国之初就挂在候府高大的正门上,彪炳千秋。
这样的武陵侯府出了个用药罐子吊着一口气的嫡子。
当今丞相满腹经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治国安.邦之韬略。
这样的丞相生了个傻女。
是夜大雪,五更的打更声传遍上京的每一个角落。而后是更夫悠远的唱腔:“天寒地冻,小心风雪。”
丞相府一座偏院内亮着烛火,镂空雕花的木门紧闭,门上挂了两盏红灯笼,灯笼上贴着大红色的“喜”字。寒风裹着雪花飘进屋檐,打湿了灯笼底部,灯笼里的烛火却越烧越旺。
两个穿素棉袄子折裥裙的婢女在门外的廊下烤着一盆炭火。
“前半夜还一直哭哭啼啼闹,怎的突然静下来了,可别是出了什么事。”
“一个傻子,能出何事,你还不兴人家哭着哭着忘了自个为何而哭,自然就不哭了。”
“也不知,待嫁过去,这一个傻子、一个瘫子,要如何过日子?”
“这才叫绝配嘛!”
……
屋内,陈设简陋。数九寒天,门窗尚未挂起棉帘,寒风自门窗缝隙里吹进来,床下的火炉里燃着劣质石墨,黑烟缭绕在屋内。三扇屏风榻上的床帐还是单帛的,没有挂起棉帐,已经坏了一扇屏风的榻上抱膝坐着一个人。
乱糟糟的长发垂在膝侧,一望便知,多日不曾打理。乱发下一张玉白圆润的脸,刚及笄不久的二八年华,眼里不再是懵懂迟钝,而是无人见过的清明。
杨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穿了。
她本是二十一世纪北京中医药大学毕业的医学生,毕业后进医院忙于工作,外加考职称,不知不觉成了大龄剩女。
通过相亲认识了现在的未婚夫,两人已经订了婚期。谁知,就在昨夜,在他们的婚房里,他的未婚夫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的,被她捉奸在床。
慌乱中,那个女的抓起床下的高跟鞋向她砸过来,刚好砸中她的太阳穴,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再次醒来,就在这间屋子里了。
她从小到大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年少时不曾看过穿越小说,但还是知道“穿越”这回事。只是……从未想过,这么离奇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学中医的都相信,有果必有因,因果相生。既然来了回不去了,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根据接收来的这具身体的记忆,这个壳子是丞相府的四小姐,叫程娉,婢女生的最卑贱的庶女,小时候发高烧未及时医治,烧坏了脑子,成了痴傻。
住在偏院,好几年无人问津,连派过来伺候她的婢女都不怎么管她。一来,只要不饿死闹出人命,二来,只要不让她跑出去丢了丞相府颜面,就不会有人过问。
大家都以为这个傻子注定是要孤老终生的。
未曾想……
本来被先帝指腹为婚的是武陵侯府的嫡子和丞相府嫡出的二小姐,可是武陵侯府的这个嫡子长成了病秧子,沉鱼落雁、德艺双馨的二小姐岂能同意。就算二小姐同意,大夫人也不会同意,就算大夫人同意,将二小姐视为掌上明珠的相国老爷也不会同意。
但是先帝金口玉言,岂能抗旨不遵。不知谁忽然提到了这个傻女,大家方想起老爷还有这个女儿,再痴再傻,也是丞相府名正言顺的四小姐,就有了代嫁之心。
武陵侯府的正妻早已亡故,如今主事的是给侯爷生了两个儿子的妾室。
武陵侯常年在外征战,戍守边疆,一年到头回不了几趟家,更不会有心思过问此等嫁娶之事。
主事的妾室自然不会介意这个嫡子娶个傻子,这样才好,武陵侯是世袭武侯,这个样子自然也就封不了世子,到时候,她所出的二公子才是武陵侯府众望所归的世子。
两边的人各怀心思,心照不宣,这个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屋内很冷,杨柳走下榻,坐到火炉旁的束腰圆凳上取暖,被炉内飘出的黑烟呛得轻咳了两声。
也不知道这是哪个朝代,多半是个架空的,看物品类似于中国历史上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风格。
侧头看到旁边几案上一面铜镜里照出的自己的脸。
一双大眼睛,带点婴儿肥的鹅蛋脸,略微有点丰满的嘴唇被冻成了青紫色,皮肤光滑紧致,满满都是胶原蛋白。
上一世的杨柳长得不漂亮,而且已经快三十岁,她有点被此刻镜中的这张脸惊艳到了。
看来程娉的生母绝对是个很有姿色的婢女,不然也不会被相国大人看中,然后始乱终弃。
天麻麻亮时,程娉被带去了正院。
按理说,古代嫁娶可是大事,要看生辰八字,占卜吉凶,三媒六聘,凤冠霞帔,何况堂堂丞相府和威名远播的武陵侯府的喜事。
可是看在此刻的程娉眼里的,丞相府的雕梁画栋间只挂了几盏红灯笼,连红绸子都没有挂。
在纷纷扬扬的风雪下,更显凄凉。
正院屋内,烛火通明,生着好几个火炉,炉中的无烟石墨静静燃烧,室内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