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前,一个年老的嬷嬷正在给程娉梳头,绾出一个高髻,簪了几朵红花。
身边站着杂裾垂髾的二小姐,看着镜中人的脸,笑得很是娇俏:“几年未见阿妹,未曾想,阿妹出落的如此貌美。可惜了,要不是痴傻,凭相府四小姐的名头,倒可以嫁个如意郎君。”
大夫人垂足坐在椅子上,端起桌案上的香茶,抿了口,热茶的水汽袅袅上升,飘过大夫人头上凤尾垂珠的纯金步摇。
“这伊州特贡的茶,就是比寻常市面上的,后味更甘爽。” 而后抬头望了眼这边梳妆的程娉,眼底的冷笑一闪而过:“跟她那狐媚子的娘,倒有三分像,一看就是个短命的,不过傻也有傻的福气,不然,岂能进得了武陵侯府的大门。”
二小姐程姝手里绞着垂在胸前的黑发,脸上有一丝惋惜:“大公子当真病重了?记得少时曾见过他一面,那时陌上春意浓,少年迎风而来,宛如千树花开,让人久久难以忘怀。”
大夫人:“据闻有几年不曾下床了,这孩子算是毁了,你不是一直倾慕二公子?”
二小姐一点也没有女孩子的娇羞态,大大方方承认:“二公子文韬武略,样样俱全,又长得俊逸非凡,上京又有哪个女子不倾慕?”
程娉端端正正坐着,任老嬷嬷摆弄。
穿过来就是这么个处境,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这个没有倚仗的家里,又能如何改变命运。
好歹上一世活了挺多年,韬光养晦、大巧若拙的道理她还懂。嫁就嫁吧,这个时候逞能,只会使她的处境更糟。
头梳好了,程姝取下自己头上一个梨花镶玉簪,插到程娉高高绾起的发髻上,笑言:“愿妹妹百年好合!”
穿上褒衣博带繁复层叠的大红嫁衣,红盖头轻飘飘落在头上。
一个婢女扶着她的手引路,程娉低头看着自己红色的绣花鞋踩在被人清扫过复又落了薄薄一层雪的青砖道上,繁复层叠的垂地大红裙摆随着她的步子在风雪中翻飞。
杨柳在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出嫁了,实现了她上一世到死都没有实现的夙愿。
丞相府嫁女,却未走正门,走了一个侧门。
行至门前,有双黑色皂靴慢慢靠近,大红盖头被掀开一角,一双眼睛看进来。
本以为相国大人忙于公务,不会有时间来送嫁,可他还是来了。原来程娉长得更像她爹一些,相国大人年轻时必定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程娉对上那双眼,对她来说这只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怜惜,继而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玉佩,塞进她手里。
没有良辰吉时,没有骑着高头大马的郎君迎亲,也没有吹拉弹唱、鼓乐喧天。
这顶花轿在一个清晨,沿着上京的街道绕了半圈,静悄悄地抬进了武陵侯府。
注:石墨,煤炭古称。